写在前面
一场突如其来的疫情,让2020年春节以来的这段时间成为大家一次特殊的经历。从重灾下的湖北小城到坦然中的江南古镇,从严阵以待的深圳到静待花开的扬州,从东北边陲到南洋狮城、美国纽约,中金研究员们汇总所见所闻所感,积极展望新机遇。透视疫情生活,努力“危”中寻“机”,中金研究带您共同走进一线战“疫”观察。
3月13日的《中金一线战疫观察|我在美国抗疫:官员在做什么,民众慌吗》、3月21日的《中金一线战疫观察|我在美国抗疫:确诊数激增,政府做了什么》发布至今,美国新冠肺炎疫情数据螺旋上升,报道梨花万树,纷争嘈杂熙攘。纽约州以33006确诊数成为美国疫情重灾区。这一周,我使用频率最高的三个词是 “安全”“足够” “不实” 。本文将继续坚持从已知信息和数据出发,综合自身见闻,力求从聚焦中还原全景,呈现疫情风暴中心一个普通人的真实感受。文中所有数据和媒体报道截止时间为北京时间3月27日周五凌晨4点,美东时间与北京时差为12小时,文中时间皆为美国东部时间。
01.美国数据有什么主要变化?
总体数据随处可见,不赘述。然而数据不能只看热闹,还得看门道。重点关注数据结构及细化特点。
3月26号美国确诊人数过1000的州;资料来源:一亩三分地网站
截至3月25日22点,美国总检测超过1万例的州数据;资料来源:covidtracking.com;作者汇总计算
以确诊人数超过100为T0,中美趋势对比;资料来源:https://coronavirus.1point3acres.com/#trends
美国实行居家令的州(红色)和非必要商业关停的州(黄色);资料来源:Business Insider 网站
02.检测跟上了么?治疗跟得上么?
3月26日新闻发布会,州长表示人均检测数超过韩国;资料来源:推特@NYGovCuomo
此处想要强调,源于检测能力短期大幅提升,“新增确诊”在现阶段并不能等同新发病/新感染,而更多的是存量排查。目前源于检测依然有限,多个州包括纽约采取“高风险/重症优先,轻症疑似观察”的原则,保证合理分配医疗资源救治年老、体弱、或原本就有免疫系统缺陷等类型的重症患者,用广泛的“保持社交距离和居家隔离”控制疫情扩散。
一些媒体使用“放弃”二字描述轻症患者不予检测带有一定误导性。鉴于目前无官方认证的有效治疗新冠的药物,多国包括日本、英国、瑞典等对轻症不进行检测,但这不等于不治疗或就此放弃患者。在自我隔离观察期间出现任何症状加重,患者可随时要求就医。还有一点值得敲黑板的是,虽然一些药物显示对于“轻症患者”有着比较好的治疗效果,但1)临床样本有限,2)轻症患者大多能自愈,大部分药物的真实临床有效性有待商榷。希望大家谨遵医嘱,谨慎用药。目前,瑞德西韦(remdesivir)于3月24日获得FDA孤儿药资格认定,但依然处于临床试验阶段,尚未获批。
截至3月25日22点,美国总检测超过1万例的州数据;资料来源:covidtracking.com;covid-19.direct/US;作者汇总计算
数据还显示,ICU平日的利用率约为65%,但在危机情况下,紧急计划将被启动,非紧急手术会延期,部分ICU可以被置换出来作为应急,同时一些观察病床等医疗资源也可以被改造为ICU病房。
历史数据显示,美国每十万人拥有34.7个重症病房,位居全球首位;资料来源:www.sccm.org/
呼吸机方面,全美约有16万台呼吸机,其中6.2万台为全功能呼吸机,近10万台能提供基本功能,此外还有1.3万台全国战略储备可被紧急征用,在24-36小时内派发去需求地。如算上额外可提供呼吸支持的设备如麻醉机,全美的呼吸器械数量约20万台。
最后提示的是,以上数据可能存在约30%的低估。报告显示全美一共5256家AHA-registered 的社区医院,其中3976所回应参与了调查,这其中2704所符合“能够给与重症医疗服务”的条件。
关于媒体广泛引用的动辄百万数据
Johns Hopkins大学健康安全中心的专家于2月27日撰文,罗列美国医院应该做哪些准备来应对新冠肺炎疫情。作者强调,鉴于新冠肺炎疫情在美国的发展路径还不清晰,对其特点的了解还不完善,所有的建议都是建立在大量未经验证的假设上,这些假设都可以被合理地质疑,所以文章偏重的是如何帮助医院在运营层面上做更好的准备 (Recognizing that any such recommendations must be based on numerous untestable assumptions,any of which can be reasonably challenged,we propose specific actions and priorities for the purpose of making the discussion of hospital pandemic preparedness issues more operationally useful)。指出这一点,是因为这篇报告的数据被媒体广泛引用,在引用中逐渐被扭曲为“新冠肺炎疫情会发展到的程度”或“将有多少美国人会因新冠肺炎住院”,这和原文不符,望大家能全面理解。
文中设备/病床的预估是以往经验数据,结合当下人口和资源数量,做场景假设而得到的。这在众多流行病模型都会使用,并非针对新冠肺炎疫情。Moderate Scenario (中度场景)的假设背景是1968年的H3N2流感(全球1百万人死亡。美国十万人死亡,致死率0.5%) 。Very Severe Scenario,即极端场景的背景假设是人类史上最严重的1918年大流感(全球约1/3的人感染,5000万人死亡。美国死亡人数67.5万,致死率2.5%)。在这样两个场景下,专家估计美国将会需要20万-290万的ICU病房。
美国卫生与公众服务部流行病筹划假设;资料来源:http://www.centerforhealthsecurity.org/
同理,呼吸机方面,在Moderate Scenario(1968-like)场景下,美国需要65000台呼吸机;极端场景下(1918-like)则需要74.2万台。再次强调,这是对于任何一个流行病而非专指新冠。
03.疫情最严重的纽约现在怎么样?
州长一再表示确诊数量一定会继续上行,纽约市市长也认为本市数据4月将会比3月还要难看。
截至3月26日中午,纽约州有37258名确诊病例, 80%能够进行自我隔离,住院率约为14%,略高于全国9.4%(存在低估)的平均水平。住院患者中ICU的使用率是24% ,也就是重症率约为3%。
再次重申,纽约州政府目前采取的策略,是全力救治那些年老、体弱、或原本就有免疫系统缺陷的重症患者。对于3%的重症患者,州长说:“这3%,可能是你的妈妈,是我的妈妈,是我们的兄弟姐妹,是我们所爱的人,我们正在竭尽全力救他们。
虽然短期救治资源无碍,但州长一再强调必须未雨绸缪。3月24日的新闻发布会上,数据显示专家预计14-21天内纽约州数据会达到顶峰,届时将有大量医疗资源需求,上调顶峰床位需求预测到14万,ICU需求为4万。
关于医疗资源(口罩,手套,防护服,呼吸机等)短缺,医院被患者数量冲击的报道屡见不鲜,这说明,在百年一遇的疫情面前没有任何一个国家和政府能够“完全做好准备”。但短缺并不是故事的全部,更不是故事的结局。纽约州已从床位、医护设备,医护人员三个方面多管齐下,积极部署。
3月25日新闻发布会宣布病床增加数量;资料来源:推特@NYGovCuomo
左图:位于纽约11大道的Javits center,右图: 门口多家记者驻守;资料来源:作者自主拍摄
医护设备:
州长持续积极要求联邦政府启用Defense Production Act去生产更多的必要医护设备,如呼吸机、防护服、口罩等。与此同时,纽约政府也出面进行物资采购,要求防护用具公司把自己非必要的库存卖给州政府,并愿意资助任何可以生产防护用具的公司。
3月23日新闻发布会公开纽约各地将会得到的医护资源;资料来源:推特@NYGovCuomo
州长也督促美国卫生与公众服务部(HHS)秘书长Alex Azar使用联邦储备约两万台呼吸机支援纽约。Cuomo认为各州疫情峰值时点不同,可以先支持一线需求激增的纽约,高峰过后,将资源再转给可能逐渐进入疫情高峰的别州。
美国华人社区为长岛一家医院捐赠口罩;资料来源:http://longisland.news12.com/
纽约州长感谢New York State AG 办公室、CICU和华为等为纽约捐赠防护用具;资料来源:推特@NYGovCuomo
医护人员:
治疗方案方面:
纽约州长Cuomo在新闻发布会表示,从3月24日开始,纽约将首先对三类药物进行临床实验。此外,纽约也将开始血浆和抗体的研究和实验,即为新冠肺炎患者注射痊愈者的抗体/血浆,看能否帮助抵抗病毒。
04.纽约政府在防控上的工作重点是什么?
四字总结:
降速减密。即降低传播速度,减低人口密度。
3月23日新闻发布会强调纽约需要降传播,增医疗;资料来源:推特@NYGovCuomo
3月20日周五,纽约州长发布两项具体降速政策:
1)签署行政命令“纽约暂停模式10项要求”(10-point New York State on Pause),其中包括要求100%的非必要行业工作人员必须在家工作;取消任何规模的不必要聚集;尽量不要乘坐公共交通(留给医护和必要行业员工);居民外出/必要行业经营中/不得不乘坐公共交通时必须保持6英尺(1.8米)社交距离;生病的人除外出就医外不应离家,且必须在与医生远程问诊后才能决定离家是否必要。州长指出,
对违规企业和商家会采取民事罚款或强制关闭,目前没有针对个人的处罚。
政令实施期间,民众并非24小时都必须待在家中,可以出来购买必要的物品以及散步运动,但需将户外运动限制在非接触性活动“non-contact activities”.
2)签署以自己母亲命名的法令“Matilda’s Law”,旨在保护70岁以上、免疫系统受损或有基础疾病的高危群体。要求这类人士待在室内;与他人保持6英尺距离;只有近亲和密友在紧急援助情况下可以探访他们;访客必须测体温筛查和戴口罩。
为了保障市民居有定所,州长同天发布了90天内禁止驱逐住宅或商业租客的法令。
再次强调,必要行业正常运行,包括 卫生医疗,基础设施,生产制造,零售,服务,新媒体,金融机构,救济机构,建造,国防等12个大类67个细分工种,为居民(包括宠物)提供从生活必需品/服务到人身安全的全面保障。
过去两周,纽约州新增确诊趋于平缓;资料来源:https://covid-19.direct/state/NY
除了物质和生活的保障,3月21日州长表示
市民的心理健康也非常重要
重点再写一下Major Disaster Declaration “重大灾难宣告”
特朗普总统于3月20-24日先后批准了纽约州/加州/华盛顿州/爱荷华州州长提交的 “重大灾难宣告”。当州政府判断灾难性质非常严重,该州已没有能力单独应对,必须获得联邦政府的援助时,可以提交“重大灾难宣告”申请。重大灾难包括各种自然事件,如飓风、洪水、地震等。
获批后该州将得到来自美国联邦应急管理署 FEMA的
财政和人力支援
。这个宣告的理解重点在于“
支援在路上
05.防控升级传导到日常生活中是什么影响?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没有封城,没有封城,没有封城。
从我接触到的文章结合自身经历,
带有“突发”“封锁”“接管”“沦陷”“崩溃”等字样的报道,99%是危言耸听,还有1%是夸大其词。
无论是加州的“全民居家”,湾区的“就地避疫”,还是纽约的“暂停模式”,对普通人的日常生活必要出行
皆没有强制限制
,但对保持6英尺的社交距离有着更严格的要求。
阿拉斯加,佛罗里达,夏威夷要求来访旅客进行自我隔离;资料来源:USA TODAY
左图:纽约第五大道车辆行人稀少;右图:纽约最新Hudson Yard the Vessel参观者寥寥;资料来源:作者自主拍摄
左图:东河沿岸公园锻炼者众多;右图:作者小区居民们在小区主草坪;资料来源:作者自主拍摄
左图:UPS Store门口帖示保持6英尺社交距离;右图:超市门口排队;资料来源:作者自主拍摄
餐饮方面,一部分餐厅坚持外卖,并给予自取客户10%折扣。我居住周边若干家医院,所以多数餐厅酒行都会对医护人员有10%-30%的折扣。但很多咖啡厅和小店都关门了,楼下奶茶店处于考虑员工健康角度,本周三开始暂时停业。
至于广受关注的人身安全问题,美国作为多种族国家,各类种族摩擦屡见不鲜。极端个别现象的确存在,但绝不是社会主流。这从3月23日周三晚,总统特朗普在饱受各界强烈批评后,就“病毒源头论”做出道歉可见一斑。但不得不承认,周边很多朋友包括我自己,皆因各种舆论渲染心理上倍感压力。但若屏蔽报道影响,仅从实际生活体验出发,并没有不同。
至于广大美国人民,一开始的慌乱在大面积的居家隔离中逐渐镇定下来,毕竟生活还要继续。各种互帮互助的消息温暖人心,居家隔离的搞笑段子层出不穷,跟国内一个月前十分相似。意见领袖们也纷纷站出来传递正能量。
奥巴马号召大家待在家里不给一线医护人员添乱;资料来源:推特@BarackObama
Chiara Ferragni号召粉丝重视新冠;资料来源:Instagram#chiaraferragni
左图:Justin Bieber夫妇在Instagram上分享抖音视频;资料来源:Instagram #justinbieber;右图:DJ 线上音乐会超过10万人观看,米歇尔奥巴马也加入;资料来源:CNN Entertainment
至于我,生活在触目惊心的数字中,生活在五花八门的报道中,意志力无时无刻不在经受考验。虽然多数时间可以保持理智,但会偶尔恍惚,因屏幕内外的巨大差异对自己产生怀疑——我是不是生活在一个假纽约?媒体是媒体,生活是生活,中间到底多少交集?
左图:纽约时报报道纽约新冠疫情严重;右图:洛杉矶时报称诺贝尔奖得主预言疫情能被有效控制;资料来源:纽约时报、洛杉矶时报
我选择相信曾准确预测中国新冠肺炎疫情路径的Michael Levitt,他说,“这并非世界末日”。
最后,用纽约州长Cuomo的一段话结尾,给所有关心和牵挂纽约的人:
"We're going to make it because I love New York,and I love New York because New York loves you.
New York loves all of you. Black and white and brown and Asian and short and tall and gay and straight. New York loves everyone. That's why I love New York. It always has,it always will.
And at the end of the day,my friends,even if it is a long day,and this is a long day,love wins. Always. And it will win again through this virus.
Thank you."
(本文原题为《中金:一线战“疫”观察——我在美国抗疫(3)》,作者丁凝为中金公司研究部分析师,首发于微信公众号“中金点睛 ”,澎湃新闻获授权转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