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在付出了巨大代价之后,中国的新冠肺炎疫情逐渐平静下来,而在欧美,疫情依然在肆虐。疾病、死亡、混乱、焦灼之外,生活还在继续。澎湃新闻特约几位居住在美国、法国、英国等国的华人和留学生,记录他们疫情下的日常生活。在病毒面前,全世界人民都是一家人。
3月20日
目前,我在澳门进行两个星期的强制隔离。
我是澳门户籍,但澳门是个小地方,乘客较少,国际机场的工作人员,总是因为不了解最新的政策而不知道该拿我们怎么办。飞澳门的大多数国际航班都需要经过香港,我这次也一样,得飞到香港,然后在香港机场的澳门居民区,等着被送回澳门隔离。
我耐心地等待经理给他们打电话。一个半小时过去了——我旁边等待的那个韩国女孩得到了许可,进去了——而我需要继续等待。航空公司的服务台不再拥挤,大多数乘客都已进去。我开始紧张了,经理告诉我,香港的地面管制人员从未听说过我的这些说法,也没什么给澳门居民的特别区域。我尝试用各种方式说服他们,但他们拒绝相信我。我恳求他们再次跟香港方面确认,他们打了三次,告诉我他们收到的是同样的否认。他们说,澳门公民只能在香港停留一个星期,但隔离要求每个人入境香港就需要停留并隔离14天。现在,办理登机手续的时间已经结束,所有人都开始登机了。我拼命给父母打电话,他们尝试与乘务人员交谈,但显然,没有任何一种语言,能战胜这些官僚机构的琐碎手续。此时,我正在与一家澳门航空代理商联系,航空公司的工作人员,仍然不相信我在手机上给他们看的任何东西。在登机口关闭前五分钟,我几乎放弃了。
突然,我意识到了他们政策中的一个机会:虽然他们不会让我入境香港,但他们应该允许我在香港转机。于是我立刻订了由香港转日本,最后去上海的机票(这个时点已无直航班机)。就这样,他们才允许我登机。我一路狂奔,在飞机门关上的最后一分钟上了机。但现在的问题是,我的行李将被拖运去日本。但是我想,我可以到香港再处理这些事情的。先到香港再说。谁知道明天的政策又会改成什么样,再不走,我可能就完全不能离开纽约了。
经过15小时的飞行,我于凌晨5点到达香港。我下了飞机后,立即被一位航空公司工作人员带到澳门人接机区。显然,我的行李已经被放到了飞往日本的航班,好在我的父母在我起飞后向澳门政府写了申诉,他们花了两个小时,终于帮我找到了我的行李。忘了说,澳门政府还从Whatsapp上给我寄了一封请求航空管制处允许放行的特别信,在那个紧张的关头,我的手机只有1%的电量,而乘务员,机场经理,电话里的父母,所有人都在从四面八方对我大喊大叫,以致这最有用的信息淹没在噪音之中,当然低效的政府早发函几个小时一切又不同,从我在政府网站登记,到我到达机场,已过去了20个小时,而它的函只是在最后一个小时才到达,还被完美错过,怪谁呢?!
在等候区那坐着几个外国人(我想大多数是葡裔的澳门居民,这也是一种特殊的官僚主义)还在等待。显然,他们从前一天晚上9点等到现在。如果我当时知道这一点,那么我将会为漫长的一天做好更多的准备。现在,我精疲力尽,当然因为着陆香港了,也感到放心了一些,我相信澳门政府的能力和效率,他们在认真地对待疫情,也在认真地对待我。但当我们花了整个早上,只是在等待更多的乘客到达时,我的乐观情绪慢慢消失了。像我一样,新到达的大多数是从国外回来的留学生。中午时,一位葡萄牙男子开始抱怨:“我从昨晚以来一直在这里,你只给了我水和饼干,我也是澳门公民!”其他所有人都异常的得意和安静,等待着被指示。
我们大概有40个人左右,他们一次又一次地核对了我们的名字。这样浪费时间的官僚主义行为,在这些天里大概重复了数百次。我们开车去了香港机场的另一侧,又等了一个小时才被批准离开海关。就这样,我们不得不进入香港,然后又离开香港,开始驶向澳门。我们穿过世界上最长的桥,一个横跨香港,珠海和澳门的桥,感觉就像是今天的隐喻。
3月2日拍,澳门议事亭前地。
正如我前面提到的,在我们每转移到新的一站,他们都点名,并对我们的身份进行新一轮的检查。荒谬的是,有时我们会从房间的一侧被叫到另一侧,只是换一个工作人员,他们就要把刚才做的事情重新再做一遍。由于职责权的转移,我们就像在演一个荒诞剧一样,一遍一遍重复所有的一切。当我告诉我的父母,我此前真是对澳门的效率有太天真的期待,他们说是香港与澳门所继承的殖民地法律制度有关。从香港到澳门酒店的车程,本来最多需要两个小时,而我竟然花了20个小时才到达。当我们被送到酒店时,我们又在外面站了四个小时,重新测量体温,然后为我们分配了单独的房间。
唯一的好事是,本来最初指定用于检疫隔离的酒店,澳门机场附近一家连WiFi都没有老酒店被住满了。今天,他们刚刚将一家新的酒店改建为隔离区,是一个在海滩边上的豪华度假酒店!真是风浪中的万幸。
(作者简介:徐今今,中国澳门人,出生成长于上海。本科Amherst College,2017年获得Thomas J. Watson Fellowship ,受其资助走访亚、欧、非九国一年,同难民及其他边缘女人一起写作。现就读于纽约大学 MFA)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