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新冠肺炎疫情的不断发展，英国已经成了疫情最严重的国家之一。从某种程度上说，自二战以来，英国还未遭受过如此大的冲击。截至当地时间4月8日11时，英国的新冠确诊病例已经上升至5.5万人，死亡人数也达到了6000余人，而这一数字还在不断的增长当中。英国政府也开始采取更加积极的“封城”等一系列措施，以防止疫情蔓延。

　　在英国政府持续推进抗疫政策的过程之中，我们也看到了一些令人忧心的信号。英国当地时间3月27日，首相鲍里斯·约翰逊被确诊感染新冠病毒。而就在10天后的4月5日，他则因为发烧持续不退而入院。4月6日晚，鲍里斯又住进了重症监护室，接受生命支持治疗。目前，鲍里斯病情平稳。在接受了最好的治疗的状况下，相信鲍里斯有很大的康复希望。

　　但在为鲍里斯送上祝福的同时，我们不禁也会产生一个疑问：假如英国政府的“掌舵人”因为突发事件而无法继续工作，英国将会面临怎样的一种状况呢？

　　时移世易，先例已不再适用

　　鉴于英国是一个十分重视传统与惯例的国家，我们最好先回顾一下其最近以来的一些案例，尽管这些案例大都发生在18、19世纪。

　　在英国历史上，共有7位首相是在任内去世的。这7位首相是威尔明顿伯爵斯潘塞·康普顿（1743年去世）、亨利·佩勒姆（1754年去世）、罗金厄姆侯爵查尔斯·沃森-温特沃思（1782年去世）、小威廉·皮特（1806年去世）、斯潘塞·珀西瓦尔（1812年去世）、乔治·坎宁（1827年去世）、巴麦尊（1865年去世）。

　　查阅资料可知：罗金厄姆侯爵在执行公务时猝死；小威廉·皮特则死于肝脏疾病；坎宁只当了100天的首相便得病去世，只留下遗言“西班牙与葡萄牙”；80岁的巴麦尊则因发烧而去世；只有珀西瓦尔是被刺身亡——他在下议院门口被商人约翰·贝林厄姆枪杀。

　　这些任内去世的首相都是18、19世纪的。这一时期，英国并没有明确规定，首相在任内因故不能履行职责的时候，应当由谁来接任首相。这使得出现这种情况时，场面往往十分混乱。由于这一时期英国君主还没有完全成为“统而不治”的虚君，其仍然或多或少影响着国家政治，尤其是首相需要由君主任命，因此，君主就成为救急的一个关键人物。

　　例如，1812年珀西瓦尔去世后，未来的乔治四世（当时的摄政王），就出面来收拾局面。摄政王乔治希望，原先珀西瓦尔的政府可以继续下去。但是，这届政府已经摇摇欲坠了，于是，乔治要求利物浦伯爵与坎宁以及韦尔斯利等人接触，以寻求他们的支持。然而，这些人都拒绝了他。乔治不得不寻求莫伊拉勋爵组阁。莫伊拉勋爵是一个“勇敢的士兵”，但却是“世界上最大的政治懦夫”。最终，乔治别无选择，只能选择让利物浦伯爵罗伯特·班克斯·詹金森组建内阁。

　　乔治的干预，结束了“1812年5月至1812年6月英国甚至没有一个能够正常运转的政府”的混乱状态。王室的确发挥了重要作用。因为，利物浦伯爵虽然历任外交大臣、内政大臣、陆军和殖民大臣，但当时的一些人仍旧对他产生了怀疑，认为他没有担任首相的能力，甚至认为他缺乏名望，他本人也没能得到党派内部的共同支持。只是因为摄政王的任命才得以成为首相，但他却意外地持住了一个稳定的局面。

　　18、19世纪的惯例大抵如此，王室多多少少会发挥一些影响。进入20世纪，首相在任内去世的状况还从未发生过（尽管1908年卸任的亨利·坎贝尔-班纳文爵士是在唐宁街去世的，但在他去世之前，他的继任者阿斯奎斯就已经接任了首相职位）。这也就意味着，当前的英国，只有18、19世纪的先例可循。然而，21世纪的英国君主，远不是19世纪的君主，尽管其仍然在国民生活中发挥着重要影响，也依旧保持着任命首相的权力。伊丽莎白二世不可能像当时的乔治四世一样，亲自去寻找某位大臣出面组阁。因此，过去的先例可能已经不适用于当下的情况了。

　　国民联合政府是应对危机的有效途径

　　尽管形势严峻，但这并不意味着英国政府没有应对危机的经验与方式。事实上，在英国历史上，英国政府曾经多次采取“国民联合政府”（National Government）的方式来抵御灾难与危机。国民联合政府的作用在于展示团结与合作，这正是国家重大危机时刻所需要的。

　　第一次国民联合政府出现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时期。一战给英国的经济带来了近乎毁灭性的打击，战争所造成的伤亡也远远出乎英国政府领导人的意料。尤其是“炮弹丑闻”（编注：1915 年 4 月，时任首相阿斯奎斯声称军队弹药充足。次月《泰晤士报》曝出军队炮弹供应不足，丑闻迫使阿斯奎斯组建新的联合政府）揭发后，“英国因为没有炮弹而落败”的说法令英国民众丧失了对自由党政府的信心。

　　为了应对危机，自由党首相阿斯奎斯，决定联合保守党人，组建一个国民联合政府。1916年，阿斯奎斯因为党内斗争被迫下台，将首相之位让给了劳合·乔治，但这并没有造成联合政府的解体。相反，劳合·乔治选择了吸纳更多保守党的力量。在劳合·乔治的政府当中，“除去8个自由党人和2个工党之外，其余都是保守党人”。而在他于内阁中建立的“战争指导委员会”当中，更是只有他一人为自由党人。也正是在这样的一个政府的领导之下，英国渡过了一战时期的危机，劳合·乔治也成了赢得战斗的英雄。

　　第二次联合政府也出现于重大危机时刻。20世纪20年代末至30年代初，随着1929年世界“大萧条”而来的失业潮席卷了英国，而此时执政的是工党领袖詹姆斯·拉姆赛·麦克唐纳。麦克唐纳及其工党政府显然没能很好地应对危机所带来的挑战。1931年，麦克唐纳不顾工党内部的意见，与反对党结盟，组建了国民联合政府。在最初的设计中，国民内阁将由4名保守党人、2名自由党人和4名工党人组成。这样的一种配置很显然是为了加快决策的速度。尽管国民政府并没有能够完全达成它原先所设立的目标，但在其领导下，英国确确实实走出了危机。它放弃了金本位制，也开始谋求保护主义，不再追求自由贸易。

　　20世纪30年代的欧洲，经济萧条，战争阴云密布，这次国民政府并没有很快解散，而是持续到了1940年。在未经选举的情况下，首相之位从麦克唐纳转移到了保守党鲍德温手中，继而又被交给了张伯伦。

　　第三次国民政府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温斯顿·丘吉尔领导的战时政府（这是第二次国民政府的延续，因其影响太大，可以单独列出）。1939年，过去的联合政府的绥靖政策失效，英国成了唯一还在和德国作战的国家。作为一位曾周旋于自由党和保守党之间的政治家，丘吉尔在组阁的时候似乎并没有太多的门户之见，工党和自由党的领导人都在他的政府中担任重要职位，而丘吉尔本人更是兼任国防大臣，在方方面面指导人民做出抗争。结果也是令人振奋的。1945年，德国投降，英国最终避免了遭受侵略的命运。

　　目前可能出现国民联合政府吗？

　　目前，英国的确出现了危机，这是组建国民联合政府的第一个契机。尽管这个危机不是像两次世界大战和1929年“大萧条”那样的危机。人类在与病毒作战，在与人性作战，在与自己作战，敌人是看不见、难以捉摸，甚至是不清楚的。这容易让人感觉不到兵刃与炮弹那样赤裸裸的威胁，让人容易心存侥幸，容易麻痹。一些英国人仍然在质疑，关闭学校是否真的能减轻病毒扩散。而随着王储查尔斯确诊、首相进入重症监护室、英首席医疗官自我隔离，以及英女王做了抗疫电视讲话后，英国人似乎真正意识到了这场危机。女王的电视讲话也强调了“团结”的重要性。

　　4月9日，英代行首相职务的多米尼克·拉布主持召开了抗疫会议，商讨是否有必要进一步限制民众的行动。这些都显示出，英国的确要采取一些更加有效的措施了。

　　进一步说，保守党地位可能出现的动摇，也是组建国民联合政府的一个信号。20世纪的3个联合政府中，最初组建联合政府的党魁都面临着政党不稳，个人地位不稳的情况。阿斯奎斯领导下的自由党面临着分裂的危机；麦克唐纳则背叛了工党，与保守党组建了国民政府，随后就被开除了工党党籍；丘吉尔则一直处于被保守党排挤的状态，即便登上相位，也有人总想对他提出不信任案。

　　而现在，保守党也出现了类似情况。鲍里斯住院后，外交大臣多米尼克·拉布被指定代行首相权力。这应该是鲍里斯的选择，鲍里斯预计，拉布是对他的地位最没有挑战的一位，而像内政大臣迈克尔·戈夫、卫生大臣马修·汉考克都有可能在抗疫中攒足政治资本。除此之外，随着疫情的不断发展，让不少保守党官员也暂时失去了履职能力，大大削弱了保守党政府目前的执政能力。

　　因此，如果鲍里斯及时康复，仍能坚持行使权力，那么他可能会选择国民联合政府。在此，还有一个难以言说的理由，鲍里斯太想成为丘吉尔了，而丘吉尔在二战中也组建了国民政府。而如果鲍里斯不能继续行使权力，那么多米尼克·拉布的地位将难以持续。多米尼克曾是一名律师，直到2010年才被选为保守党议员，而被选为外交大臣更是要到2019年7月。尽管他曾经在特雷莎·梅政府中担任脱欧事务大臣，可能与约翰逊的理念较为接近，但这些都不足以构成他继任首相的理由。

　　据《星期日泰晤士报》报道，在多米尼克被选为“指定幸存者”之后，“有很多人认为，比起拉布来说，内迈克尔·戈夫才是更合适的继任者。”一场权力的争夺或许会让国民联合政府成为可能。

　　当然，这其中还是有些不确定因素，例如保守党与工党之间深深的敌意。2019年英国脱欧风波中，保守党被科尔宾领导的反对派多次绊倒，双方怨气颇深。但同样不确定的是，最近工党又选出了新一任党魁基尔·斯塔默，他似乎正在展示出一种更加合作的立场，释放出更友好的信号。

　　总之，能否组建国民联合政府，最终还取决于英国人如何认识这场危机，这场危机是否真的严重到了让他们必须团结起来，全民抗疫。

　　（胡莉，北京大学区域与国别研究院博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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