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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特朗普无视的CDC:美国疾控中心与流行病斗争的半个世纪

被特朗普无视的CDC:美国疾控中心与流行病斗争的半个世纪
2020年05月27日 14:51 新浪网 作者 澎湃新闻

  1946年的初夏,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之后的第一个夏天。但是,世界却并不太平。在中国,蒋介石的国民政府挑起对中原解放区的总攻,内战烽火再起。在欧洲,横亘在东西两大阵营之间的铁幕已经缓缓降下,冷战一触即发。在大西洋和太平洋之间,美国也有自己的烦恼:入夏以来,美国东北部雨水就反常的多。以新泽西州的联合县(Union County)为例,1946年6月的头5天,当地降水量就达到了4.4英寸(超过110毫米),超过1945年6月整个月的降水量。

  大量的降水带来的潮湿环境为蚊虫的滋生提供了良好的环境。那个初夏,美国的许多地区迎来了一场“蚊疫”。随之而来的,是一种今天的我们已经不太熟悉的疾病。

  “在卑尔根县(Bergen County),那些曾在太平洋战场上有抗击这种疾病经验的老兵们被广泛地动员了起来,只不过这次他们要对抗的是蚊子。”

  这是《纽约时报》在6月11日的报道中提到的消息。这种神秘的疾病,就是肆虐了人间数千年的疟疾。为了彻底消灭疟疾,美国政府在1946年7月1日在南部的亚特兰大成立了传染病中心(Communicable Disease Center),简称CDC。日后,这个机构发展成为了今天我们在新闻上经常可以看见的美国疾病控制与预防中心(Center for Disease Control and Prevention),两者的缩写都是CDC。之所以选择将CDC的总部设立在亚特兰大而不是首都华盛顿,也是因为彼时美国南部的疟疾疫情严重,将总部设在南部便于抗击疟疾。

  七十余年过去了,从疟疾,到麻疹,再到艾滋病,CDC见识了一个又一个疾病在美国的肆虐,又成功地控制住了这些疾病的扩散。

  如今的美国再次面临疫情的挑战,CDC能否成功地帮助美国走出这次的危机还是未知数。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让我们走进CDC的历史,看看它是如何诞生的?在此前又是怎样应对来势汹汹的传染病的?

  消灭疟疾

  如果要挑选一种人类熟悉却又陌生的传染病,那么疟疾肯定榜上有名。人们对它熟悉,是因为它是人类历史上最古老的疾病之一。早在古埃及、古希腊以及我国的商朝,人们就有关于疟疾的记载。说人们对它不熟悉,是因为长期以来人们对疟疾的发源、传播以及治疗都没有清楚准确的认识。中世纪的欧洲人以为疟疾是通过空气传播的。英语中的疟疾一词,Malaria,就来自于中世纪意大利语的mal’aria,意思是肮脏的空气。此后,虽然人们发现了青蒿以及金鸡纳树等植物在治疗疟疾上有奇效,但是具体的原理,还得等到近代才能被人们发现。直到二战时,疟疾依旧是生活中常见的疾病。著名作家汪曾祺就曾在抗战期间,前往西南联大的路上罹患恶性疟疾,险些丧命。

  正是为了应对在军中肆虐的疟疾,美国政府在全面加入二战之后不久,就在1942年的3月建立了战区疟疾控制项目(Malaria Control in War Areas),简称MCWA,旨在避免疟疾疫情在美国南部以及太平洋各岛屿上的基地中爆发,影响士兵的战斗力。如上文所讲,将MCWA的总部设置在南部的亚特兰大,也正是因为当时美国南部是疟疾的重灾区。这也是美国近代历史上第一次由联邦政府主导的抗疫活动。

  MCWA建立的之后的短短一年之内,就成了任务范围横跨21个州及领地,共计1161个陆海军营地及军工设施的庞大机构。在机构的协调和指导下,美国各级政府建立起了一支防蚊灭蚊的大军。在1943年,全美总计有500辆汽车,175辆自行车,2875台灭蚊洒水装置投入到春夏灭蚊的战争中去。同时,MCWA还组织了数百名技术人员及工程师,走访南部的各处军事设施,因地制宜地为地方政府的防疫提出建议。

  当时MCWA提出的口号是“打破疟疾传染链”以及四个进攻:“向害虫发起进攻”、“向无知发起进攻”、“向成蚊发起进攻”以及“向幼蚊发起进攻”。其中最主要的是要将蚊子消灭在幼体阶段,消灭在水中。翻阅当时的宣传手册,总能让人想起我国每到夏天都会开展的预防登革热的活动。诸如避免积水,杀毒灭蚊,通渠排水等措施是很类似的。都是以预防为主,以攻为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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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时MCWA的宣传海报。当时医学专家们就意识到了,在基层官员以及民众中培养防疫意识是防疫工作中的重要一环

  由MCWA领导的抗击疟疾预防疟疾的行动,成果喜人。仅仅是在灭蚊活动刚刚开始的1942年,南部各州的成蚊数量就只有往年的四分之一。自古以来,疫情就是各国行军打仗路上的一大挑战。可以说,MCWA卓有成效的工作为保证二战期间美国后方的稳定起到了不可或缺的作用。帮助美国政府打赢了本土的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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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43年美国政府出版的宣传手册上的成果宣传海报。上面写着“美国及波多黎各的1161处军事设施免于疟疾的袭扰。疟疾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最危险的疾病。”最下方则是美国公共卫生局的徽章

  也正是因为其在抗击疟疾上表现出色,二战结束之后,美国政府决定保留MCWA的组织架构,并就地改组为传染病中心(CDC),负责在全美范围内彻底消灭疟疾。将其在战争时获得的经验推广到美国全国之后,CDC极大地加快了美国消灭疟疾的进程。仅仅几年之后,在1951年,美国政府宣布正式在全国范围内消灭了疟疾这一困扰人类数千年的传染病。

  CDC此时将视线转向了另一种恶性的传染病:麻疹。

  新的武器:疫苗

  麻疹与疟疾一样,都是困扰了人类社会数千年的疾病。与疟疾不同的是,麻疹的传播不需要中间宿主。同时,麻疹拥有极强的传染能力。我们都知道,造成此次新冠疫情的新冠病毒COVID-19的R0一开始推算是2.5左右,也就是在什么都不做的情况下,每个病人可以传染2.5个健康人。之后,有的研究者将其R0大幅修正调高到了5.7左右。但是,就算是这样的传染效率,面对麻疹也是小巫见大巫:麻疹的R0达到了惊人的12至18,是人类已知的传染力最强的疾病之一。长久以来,人们面对麻疹束手无策。在上世纪60年代之前,基本每两三年全球就会迎来一次麻疹大流行。

  正是因为麻疹超强的传染效率,以及直接通过空气传播的特点,当CDC面对麻疹时,无法像处理疟疾时那样通过物理斩断传染链来预防,只能仰赖一样新的武器:疫苗。自从英国医生爱德华·詹纳在1796制出牛痘疫苗来预防天花之后,疫苗成为了人们对抗传染病时最有效的武器。在接下来的两个世纪里,霍乱、炭疽、鼠疫、结核病、破伤风等传染病纷纷倒在了各自的疫苗前。1955年,伴随着脊髓灰质炎疫苗的问世,CDC开始了历史上第一次全国范围内的宣传疫苗行动。一时间,接种疫苗成了风靡美国的时髦行动。疫苗来到一座城市,是可以登上报纸头版的大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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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55年4月17日,《圣迭戈联合报》头版头条报道了本地的疫苗接种情况:“28000人接种了脊髓灰质炎疫苗”字里行间洋溢着对医疗进步的激动之情

  1964年CDC推广疫苗的海报。“打疫苗了吗?快来给你的健康打一剂强心针吧!”主题和口号紧扣六十年代美国的航天热潮。下方的蜜蜂就是CDC的吉祥物。

  正是在这段时间,美国终于成功研制出了麻疹的疫苗。1965年,CDC正式将麻疹疫苗列入免疫增进资助项目的条目中。次年,CDC开始了在全国境内消灭麻疹的行动。此后,麻疹疫苗经过优化之后变得更加安全,副作用更小。在1978年,CDC定下了在五年后,也就是1982年,要完全消灭麻疹。到了1981年,当年通报的麻疹病例数已经比1980年下跌了80%,胜利就在眼前了。

  但是,就在同一年,一个新的未知的威胁,开始缓缓出现在CDC的视野中。

  未知的敌人

  在1981年6月5日CDC出版的周报中,报告了洛杉矶地区出现的奇怪的肺囊虫肺炎扩散的现象。此前这种由肺囊虫导致的肺炎在美国很罕见,以至于用于治疗这种疾病的药品潘它密汀在美国还没有获得相关部门的准入批准。但是,从1980年10月到1981年5月期间,洛杉矶却密集地报告了5名这样的患者。他们都是二三十岁的壮年男性,此前都身体健康,没有流行病史。他们发病的过程也很急促。通常都是数月高烧不退,附带肝功能衰退。临床症状类似白血病或者巨细胞病毒感染,但是对治疗却没什么反应。数月的高烧之后,他们都发展出了类似肺炎的症状。而进入这一阶段之后,患者通常也就时日无多了。这五名病患在报告时,已经有两名病逝。虽然CDC此时认为这是一种肺炎,但专家都知道这是此前他们从未见过的一种疾病。要说这5名患者还有什么共同点的话,那就是他们的性取向——他们都是同性恋者。

  看到这里,大家可能会恍然大悟……没错,这种被CDC初步报告为肺炎的疾病,就是艾滋病。这5名患者也是美国记录中最早的一批疑似艾滋病患者。

  在此次疫情中以出色的能力被美国国内民众熟知的安东尼·福奇(Anthony Fauci)在当时还只是美国国家卫生院的一名研究员。1982年6月,福奇在《内科医学年鉴》上发表了一篇关于艾滋病的论文。当然,当时没人知道艾滋病是什么东西。福奇在论文中指出,在1981年的夏天,CDC开始接到许多伺机性感染的病例。所谓伺机性感染,就是由一些寄生在健康人体内的病原体导致的疾病。它们在人体免疫系统正常时不会导致生病,只有在人体的免疫系统出现缺陷时,才会伺机感染人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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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此次新冠疫情中,福奇因为其出色的专业知识与审慎的发言赢得了美国人民的尊敬。(图片来源:美联社)

  当时在美国各处开始出现的这些病人都是这样的情况。他们都是男同性恋者,此前都很健康。自从1981年6月之后,美国全国的这种怪病的病例数量开始逐渐增加,每天CDC都至少会接到一个新增病例的通报。到1982年6月这篇论文刊发的时候,美国国内的总病例数已经达到了290例。福奇因此在论文中指出“这种疾病已经成为了一个公共健康问题,在我们社会的某一群体中出现了流行病的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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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81年7月3日A20版上的这篇报道是《纽约时报》对艾滋病的第一次报道。此时人们对于这种疾病还一无所知。这从这篇报道的标题上就可以看出来:“41名同性恋者染上罕见的癌症。”

  与此前CDC遇到的敌人不同,这是一种全新的疾病。人们不知道其传播途径、不知道其致病原因,预防更是无从谈起。CDC当即将一名研究员派往洛杉矶进行调查。到82年时,这名研究员已经通过初步的调查,逐渐查出了艾滋病传播与当时同性性行为之间的可能联系。但是就在此时,这种怪病似乎又发展出了新的传播方式。当年夏天,陆续有两例异性恋血友病患者被通报罹患这种疾病。原来是因为血友病患者接受的凝血因子中混入了患病者捐献的血液。此后这种怪病的通报病例逐渐扩散到了各个年龄段以及性取向的人群。1982年9月,CDC正式将这种疾病定名为艾滋病(AIDS),全称为获得性免疫缺陷综合征。

  在这种情况下,CDC的反应可以说是很迅速的。在1982年11月就基于对已有病例的研究推出了初步的预防指导方针。当时主要参考的是预防乙肝的准则。次年3月,基于更加丰富的流行病学数据,CDC牵头联合美国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FDA)以及国立卫生研究院(NIH)发布了更为细致的预防指南。这份指南的发布时,人们甚至都还不知道艾滋病的致病原因。而最早的抗体检测也要等到2年后才会面世。但是,在这种艰难的条件下,这份总共有5点的预防指南却没有出现大的错误。预防指南要求的减少性接触以及停止献血切断的正是艾滋病最主要的两种传播途径:性传播以及血液传播。

  CDC之所以能在致病原因都搞不清楚的情况下,提出正确的预防手段,是因为其对已有病例的流行病学研究。1983年的这份预防指南,可以说是科学的一次伟大胜利。为控制早期艾滋病的传播起到了极大的积极作用。也正是因为在艾滋病研究中的巨大贡献,福奇在1984年被擢升为了NIH下属美国国家过敏和传染病研究所的所长,直到今天。

  结语

  自从CDC创建以来,已经见证了无数疾病在美国的肆虐以及消退。从早期的消灭疟疾,到抑制脊髓灰质炎以及麻疹,再到面对未知的艾滋病,CDC逐渐成长成了一个可靠并且手段多样的疾病研究以及预防机构。

被特朗普无视的CDC:美国疾控中心与流行病斗争的半个世纪CDC位于亚特兰大的总部(图片来源:美国公共广播电视公司)

  此次面对又一种全新病毒的挑战,CDC在对抗新冠的这场防疫战争中依旧表现优异。根据美国媒体Politico的报道,在我国就不明原因肺炎疫情通知世卫组织的3天之后,CDC主任罗伯特·雷德菲尔德就警告了白宫这一疫情对美国潜在的威胁。但是,这次CDC却遇到了不可抗力:一个不靠谱的白宫。美国总统特朗普和他身边的幕僚团队无视了来自专家的警告。最终,病毒在美国的传播失控。

  现在新冠已经成为了肆虐全球的流行病,人类只有联合起来才能将其击败。CDC出色的研究团队是人类共同抗疫努力中的重要一环。在美国政府领导层荒腔走板的现在,CDC及其手下的医疗专家们将会是美国人民最大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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