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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访|戴荃:从悟空的神通到侠客精神

专访|戴荃:从悟空的神通到侠客精神
2021年12月07日 13:05 新浪网 作者 澎湃新闻

  《悟空》入世前并不被看好,戴荃给友人听,反馈一般,都嗯嗯地点头,却赞了别的歌。

  幸而有《中国好歌曲》,戴荃做了两季节目的音乐编曲,第二季还站到台上唱,节目组多数人看好的是戴荃的《有时》,后来总导演吴群达选了《悟空》,戴荃一开口,大家都说,这位戴着红领巾的小哥哥就是孙悟空转世吧!这事儿现在说起来也颇有宿命感。

戴荃

  《悟空》总被人翻唱,最近一版是热播综艺《披荆斩棘的哥哥》里白举纲张淇翻唱的。每有人唱,评论区总有人把戴荃“解冻”,说戴荃的原唱无法超越。

  戴荃笑笑说,被优秀的歌手翻唱还挺开心的,而且“哥哥”节目的翻唱也经过正规授权了。

  “这是首怪歌,那一季(《中国好歌曲》)出现了很多怪人,也成就了很多怪歌。”因此,戴荃说了两个特别要感谢的人,一个是周华健,另一个就是安栋。

  后来很多人来找戴荃商业合作,都怀揣着一个相同的诉求,“这首歌要像《悟空》那么燃!”戴荃有点懵,他反问自己,《悟空》哪里燃了?!

  创作者与受众之间不需要通天塔,需要的是时间沉淀,广为流传不可多得,音乐人想开了,做自己喜欢的就好,戴荃就是音乐人里比较自得其乐的。

  “只为脍炙人口去努力的话,又谈何浪漫和理想。”戴荃喝了口咖啡,缓缓地说。

  记者来到戴荃位于上海松江的音乐工作室时,已经是下午四点半了,如果没有活动通告,往常这时候都是他刚起床吃早饭的时间,“我基本上每天有十二个小时是在这里度过的。”

戴荃的音乐工作室

  戴荃祖籍南京,出生在安徽,与上海也有剪不断的情愫,祖父辈从上海到南京再到芜湖,他本人又从芜湖到南京到上海。之前专辑中就收录一首《上海三月》, 讲述了自己家人与这座城市的一段故事。

  从2017年起保持每年一张全创作音乐专辑的节奏,但经纪人口中的“墨迹”暗戳戳地勾勒了戴荃有些强势,太追求完美的个性。

  “做音乐的都这样吧,从开始一直到最后都会反复修改,如果不那么赶的话,总希望能更完美一点。”戴荃对记者说,“你看过李宗盛《给自己的歌》的手稿吗?像小学生作业一样,改了又改,一个圈接着一个圈,我也是这样,每次去看都想改一点儿,今年如果不是经纪人掐着时间给我,我有的改了。”

  戴荃在制作上一直是大包大揽,作词、作曲、编曲、制作三头六臂,不管是西洋乐器还是民族乐器,捡一件都能上手玩一玩;不光如此,他也是多档音乐节目的幕后编曲、音乐制作人及音乐总监,影视剧动画手游配乐,商业活儿也接了不少。在这样的工作密度下,戴荃还见缝插针做了一名B站up主,可以说是当年最早一批“玩”B站的音乐人。

  每有更新,歌迷就在弹幕上调侃他,“戴老师这是又一宿没睡啊!”

  戴荃是七零后,他所探索和实践的国风音乐观念却不老套陈旧,他并不是简单的把流行音乐和传统戏曲拼接在一起,而是希望揉碎了混入血脉之中,从而产生化学变化,以期更多的年轻人,因此去听中国戏曲、理解中国乐器。

《侠客行》

  12月8日,戴荃将推出新专辑《侠客行》,抱着真实做自己的心态,新专辑照样是十八般武艺。

  这张国粹风创作专辑传达的是侠客精神。十首歌曲拆分开来,有“侠”之风骨、“客”之柔情、“行”之洒脱。基础是流行音乐,融入了戴荃喜欢的戏曲:京剧、黄梅戏、扬州清曲等等。

《月照山河》MV截图

  在《月照山河》里,京剧花旦唱调,结合戴荃的国风说唱,一柔一刚,编配电子元素强化节奏,听感上透亮抢耳。古筝糅合了南北筝的两种特性,时柔时刚,张力十足,唢呐又把紧凑的编配结构拉宽,让整体空间得到最大的延展;

  在《黄梅烟雨》中,融入了黄梅戏的元素,因为黄梅戏的腔调和韵味更适合展现烟雨缠绵却又相忘江湖的怅然之情。

  戴荃将江湖大义和世间的种种聚散离合放入歌中,“世上事物映照的都是人,比如看见月亮便想到亲人,看见泊船想到故友,将晓风残月赋之伤感,大好河山赋以爱国之情……”他解释说。

  在他眼中,侠不是单纯的武功高强身怀绝技,更意味着忠于天地正道、人间大义和勇于担当及牺牲忘我的精神。

  “侠其实就是一种正能量的人生态度。”他强调。

  几首新歌听下来,歌词的曲径通幽之处,你会发现他还是那个情海里翻滚欲说还休的“悟空”。

  “我们听过所有黄霑的歌,听上去都是洒脱,但他写的并不是洒脱,永远在人情里,被困在红尘里,如果没有永远困在红尘里,大家就不会争相去唱这首歌。”戴荃说自己喜欢李白,不是说多迷恋他的诗词,“我是喜欢他的人生态度,其实是很多事情追求不到,所以才是浪漫主义。”

  很多人认为戴荃出身京剧世家,又或者是拜过某位京剧大师为师,戴荃否认了这些传言,在戏曲上颇有天分的戴荃其实最初接触音乐是从西洋音乐开始的。四岁学手风琴、小提琴,和很多叛逆少年一样,听摇滚乐,留长发,组乐队,风格横跨摇滚、Funk fusion 等等,在25岁那年,“大龄”考入南京艺术学院,就读作曲系,是正儿八经的科班出身。

与郑云龙合作《踏莎行》

  前不久,戴荃和郑云龙合作的新歌《踏莎行》,将北宋诗人晏殊《踏莎行·祖席离歌》融入音乐中,向听众呈现一幅东方美学送别图;

  也在最近热播的纪录片《紫禁城》主题歌第十一首《破晓》中,戴荃包揽作词作曲并演唱,用气势磅礴的音乐讲述辛亥革命的故事。

《破晓》

  有歌迷感叹,“没点文化还真听不了戴老师的歌。”戴荃却认为,诗词歌赋在任何年代始终是回归大道至简,贴近普罗大众能听懂的语言,更平民化才能发展。

  生活中,戴荃爱旅行爱美食,精力旺盛阳光明媚。他外号叫“猴子”,自称从小到大上天入地的皮,小时候他常挨揍,妈妈揍完爸爸揍,直到他大了揍不动了为止。20几岁时,看别人演出之后太兴奋,一下子窜到舞台龙门架的顶上。几年前演出完他要得瑟,边跑边跳在路边竟然摔骨折。

戴荃

  可是到了夜深人静,所有生命中黯淡的思绪便如潮翻涌,痛定思痛,他自称自己的短板就是情绪化,尤其似睡非睡之时,负面情绪都来了,还好自己是有克制力的人,只会把坏情绪留给自己。然而塞翁失马,各种各样的情绪也最终成为了做音乐的利器。

  “到了一定阶段,我可以合理的控制自己的这些情绪了,情绪里有各种颜色,今天拿蓝色,明天拿黄色,后天拿白色”,戴荃认为,一个相对来说比较优秀的人,并不该为所欲为,而是会更多的自律,所以后来他健身,逐渐戒掉了猪肉和几乎所有的垃圾食品。

  采访快结束时,问戴老师最近在做什么,他兴致盎然地又聊起了书法和诗词,“我在手抄诗经,因为我的楷书不好……”

  【对话】

  澎湃新闻:《道情》是首蛮特别的歌,它的创作动机是?戴荃:《道情》的创作动机源自郑板桥“道情十首”之一《老渔翁》。我最早喜欢郑板桥,是因为他如画般的六分半书法体,读到“道情十首”之后,我看到了那个在俗世中洞悉一切的板桥先生。

  歌中的戏曲段落,来自于扬州民间曲种“清曲”,我从中发展延伸出了一段流行唱段。编曲设计有特别呈现管子(筚篥),管子的音色悠扬,难以捉摸又耐人寻味,足以精准地倾诉出歌曲所传达的情愫,我希望通过器乐的魅力,来展现人声所不能言说的美。就好比“鸟穿浮云云不惊,沙沉流水水尚清”。

  澎湃新闻:整张专辑有没有意识上的更新或者技术上的改变?戴荃:意识上没有太大变化,更新基本还是技术上的,混音、编曲的概念,原来会用传统的架子鼓、贝斯,这张里边真实的鼓会少一点,有半数以上都是一些电子,相对来说,编曲更贴近时代。

  其实国粹不光是戏曲,还有民乐。二胡始于唐朝称“奚琴”,也是我心目中名副其实的“国粹”,很有韵味;唢呐是件不太好用的乐器,唢呐一出谁与争锋,所以唢呐的出现得符合歌曲的整体气势,曾经流行乐编曲中,唢呐的位置并不重要,但我认为唢呐完全可以担当主角。

戴荃

  澎湃新闻:

  近几年国风音乐似乎扁平化了,大家写得都差不多,一首流行歌,加一段京剧念白,多了几样民族乐器就成了国风原创,你怎么看?

  戴荃:大家理解的,所谓的二次元国风的音乐,我觉得这个时代应该要过去了。因为原来二次元国风其实是个“大家在一块玩”的一个群体,这个群体原来是不成熟的,当国风被所有人都接受了之后,国风歌曲就应该让相对更专业化的人去做,不应该只是平时玩玩的一个东西。我们在做的时候,会从音乐上去想更多一些表现方式,而不是说国风就应该是什么样的,它应该是有更多可能性的。澎湃新闻:比如你之前的一首《东山》,个人觉得是更有层次的国风作品,虽然听起来简单,但编曲非常强调音乐性,民乐和电子的混搭是抓耳的,会牵引听者不知不觉进入一个氛围。戴荃:《东山》是国风的各种发展的分支,《东山》其实是比较fusion的,它的踩点也不是在正常的节奏,包括萧的运用都不是正常的,平常来一段萧,大家一听这个就是萧,但在这首歌里,你会有疑问,这是萧吗?所以我特别希望在我的作品里有意外的东西。

  再比如,我一直在作品里会有说唱,倒不是为了迎合市场,十几年前在做各种商业音乐时就会经常用这种方式,只不过那时候说唱没有现在那么火,我一直认为中国有中国的说唱,戏曲念白就是其中一种。

  这两年的创作中,我开始有意识地把现代潮流音乐和国粹戏曲进行结合融汇,比如《侠客行》这张新专辑希望能够以一种“乐以载道”的初衷,让音乐传承的不只是形式,而有更多的精神内涵传达。

戴荃

  澎湃新闻:

  总有人因为传唱度,会说“《悟空》就是戴荃的天花板了”,你怎么看?

  戴荃:我不太记得原话了,类似“专辑里为什么不能有《少年》这样的传唱度高的歌曲?”团队也曾问过我,我说我写不出来,我写《悟空》也不是迎合着市场去写的,市场一直在变,我就没变。市场是说不清的,之前我拿《悟空》给人听,几乎没人说过《悟空》有多惊艳。网红歌曲要占尽天时地利人和,火了是因为正好各个条件达到了。现在市场的歌曲量太大了,比如有的音乐制作机构,每天雇一堆人就在不停地写歌,一个月要产几十首歌,甚至上百首歌,投放出去之后看哪个能中,诸如此类方式,音乐简直就是玄学。澎湃新闻:这很像阿叔买彩票。戴荃:对!就像买彩票,但我怎么可以把自己打造成一张彩票呢?我也是有理想有追求的。我希望有理想和市场能够统一,硬拗成那样的人不容易。

  不过……我也妥协过。

  澎湃新闻:妥协了什么?戴荃:哈哈……《散》那张单曲的封面最后到底是用三个墨点还是两个墨点,我向他们妥协了……也不是妥协吧,我觉得认真的音乐人都会对细节会有追求,基本需求做好了,那只是第一层,你还要往第二层第三层走乃至更高层攀爬。

  《散》

  澎湃新闻:你戏腔挂味儿十足,有拜师专门学过吗?戴荃:没有。身边很多有天赋的音乐人士,有些模仿能力比较强的,唱两句并不是很难的事情,唱得好的也多,只不过没有被人发现,我只是因为一些渠道让大家关注到了。

  其实唱个几句戏腔只是小花招,完整的音乐是需要有完善的体系的,做音乐还是需要有一个非常明确的概念和完整的技术链。

戴荃戏曲扮相

  包括你看我们现在流行歌曲里面民谣分类并不是“中国”民谣,是国外的民谣,那是老美抱着吉他在俄亥俄州对着广阔的农田去唱的。我们的民谣是什么?是民间歌曲,比如《黄河谣》《茉莉花》才是中国意义上的民谣。

  澎湃新闻:《东走迷》那首歌就很民谣,是在什么情境下创作出来的?戴荃:那首歌是吐槽一些叽叽喳喳、不做实事儿,没能力又喜欢在旁边指指手画脚的人,其中的中国元素是借鉴了东北民间歌曲的调调,我希望用一个相对来说比较诙谐的、不那么严肃的一个方式把它阐述出来。澎湃新闻:对你来讲,写曲的话可能就是几分钟的事儿,国风作词是不是难度更高?戴荃:是,我写得最快的歌是《青山白云》《湖光水色调》等,几分钟就写完了,写得最慢的歌是《悟空》,差不多用了一年。

  都是中国话,其实非常难,好比我们今天聊了两个小时,浓缩到几句话,最重要的提炼思想,还不能教育人令人厌烦,还要举重若轻。

  所以我在写《悟空》的时候,没有写他有多大的本事,金箍棒多少斤重,这些是数据化的东西,精神上的挖掘才是我更喜欢的方式。

  我比较喜欢以现代口吻结合古人视角的方式来创作国风作品,不太习惯辞藻堆砌或者为了古风而古风。白居易会把《卖炭翁》拿给老太太去看,老太太如果看不懂的话,就说明离正常人的距离太远了。

戴荃

  澎湃新闻:

  中国原创音乐现在势头正好,其中有令你焦虑的部分么?

  戴荃:行业里以前用的乐队乐手港台居多,现在大陆优秀乐手满地都是,从整个市场来看确实百花齐放,这是我年少时就特别希望看到的景象。有焦虑的部分,以前音乐是一个比较主要的东西,它可以单独存在。为了听这个人的歌去买一张CD,心无旁骛地听歌。现在大家都刷抖音,看到有首歌还不错,顺便听听,也就听30秒,音乐变成了一个附属品……我希望百花齐放的时代一直存在,希望音乐仅仅是BGM的现状,能早一点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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