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宁飞虹
近一个月，主营线下营销服务的华谊嘉信连遭股民索赔，控股股东被动减持，存在退市风险，陷入难以自保的乱局之中。
据华谊嘉信19日披露的公告显示，公司股票可能面临被暂停上市的风险。而从去年年底开始，华谊嘉信高层董事姚晓洁、张向宁陆续离职。
确实，华谊嘉信在近几年时间，不断被爆出资本层面的负面消息，集中在上市九年面临5亿亏损，实控人刘伟欲使用“转让+委托”方式进行卖壳。伴随着资本负面而来的，是从18年开始不断被爆下游供应商和媒体，向华谊嘉信旗下子公司华谊信邦和迪思传媒追债。
据娱乐资本论矩阵号营销娱子酱（ID：marketingyuzijiang）了解，迪思传媒目前还在结18年的款项。小娱向迪思传媒CEO黄小川求证欠款事宜，得到的回复是“2018年的供应商款项都已结清，但是2019年有部分没付”。
娱乐资本论矩阵号营销娱子酱（ID：marketingyuzijiang）为此还联系了一些华谊嘉信的供应商。其中一位名为朱*烨的人频繁在微博上发布追债信息，并在每一条追债微博下@华谊嘉信和黄小川。据他称，三年前他因为朋友易某介绍接下天佑德青稞酒在西宁的一个巡展项目，易某开设的展览工厂北京鼎*会展是华谊嘉信的供应商之一，但项目结束后华谊嘉信并没有付清款项。
大概一年多后， 朱*烨却突然收到易某自行结束生命的消息。他告诉娱乐资本论矩阵号营销娱子酱（ID：marketingyuzijiang），“他经过多方打听后得知，朋友因欠款太多被三角债缠身，后又因公司副手背叛卷钱跑路，走投无路故而选择自杀。华谊嘉信就是欠款方之一。”
朱*烨把这件事情告诉华谊嘉信当时的项目负责人郭x达、李X斌时，对方表现出了不屑的态度；而后朱*烨和每一个可能和易某有过联系的人打电话，大家都对此事表示不理解。
这件事激化了朱*烨向华谊嘉信的维权讨债之路。直到今天，他依然坚持向华谊嘉信总公司申诉，希望为朋友讨回公道。不过，三年时间过去，他仍然没能追回一分钱。
在他们的故事里，阐述了这个行业不为人知的痼疾，也侧面反应了下游供应商的生存不易。
追款3年讨6万5，还价3万还拿1万回扣 隐形行规助长“贪污”劣迹
朱*烨接下天佑德项目时，负责执行和制作两个版块，且以个人名义先行垫款。“他们是上市公司，而且确认了很多东西，我觉得没什么问题”。
但没想到的是，先行垫付的款一直没有结清。“光是成本就是5到6万，加上垫款的、报销的和其他杂费大概接近7万的数额。”
从合理情况来讲，一般回款周期是一个月，如果是长期合作关系，下游供应商愿意接受两个月到半年之间的周期。但是现实情况却是，基本在半年以上下游供应商才能收到相应的结款。
朱*烨向华谊嘉信采购部投诉未付款的邮件往来
朱*烨向甲方天佑德申诉的邮件往来
朱*烨原本坚持两三个月打一次电话催促，给对方报的回款数是能覆盖掉成本的六万五，刚开始得到的答复都是“好的，没问题”。
“但后来开始进入讨价还价的扯皮阶段，六万五变成了四万五，又变成四万。最后说三万块钱结账，但又还价说要给一万块钱的回扣。我没答应，最后又变成不给回扣只能结款两万五。”
“再到后来，当时负责这个项目的所有人都离职了，他们没有权利再给我支付任何钱款了。”
为何该结的款数最后对方只答应给到一半？事实上，这种“讨价还价”是项目经理的一种“权力”，而拿回扣则是隐藏在欠款背后的一个行业痼疾。
“大部分的欠款来自于中饱私囊，主要还是一些老牌员工和领导，采购部和项目部沆瀣一气，导致客户甲方已经给到他们乙方全额结款，但乙方一般不给丙方结款。拖着不给结账，很多下游供应商就要不来钱。”
“行业内有一句玩笑话，‘VP开奥迪，项目经理开大G’，映射的就是行业内中饱私囊的问题。”如果一个普通的项目经理在短时间内开上与薪资水平不匹配的大奔，可以合理怀疑其经常通过拿回扣赚钱。
一个项目经理拿回扣的方法有多少？以一个7万-8万的项目为例，朱*烨亲身体会过三种情况：
其一是熟人赚差价。“比如项目经理把项目给到他的亲戚，他亲戚来与我直接对接签合同，中间的差价这个项目经理说了算。”
其二是报销。“一个项目里包括交通运输等杂费一般都由下游供应商先行垫款，项目负责人可以拿着这些垫款和发票管公司报销。我因为报销被骗走将近10000块钱”。
三是项目经理和客户甲方相互勾连，通过层层拿回扣，不明确验收也不给予结算。
项目经理会为自己拿了回扣找借口。比如声称某项费用并不包含在这个项目里，要想获得这个钱款，则必须重新从其他项目走流程，但是最后会以“项目预算有限”为由给到的款数不及预期，以掩盖拿回扣的行为。
而那些刚创业经验尚且不足的新公司，也是项目经理开刀的重点对象。一些周期短规模小的项目，比如一个3-5天的小活动，成本只需要3-5千，新公司会更容易中标，而项目经理会通过证明合同留存款项走得快给这些公司定心丸。而后预付一个数额达到3-5万的项目，但事实上这个项目可能价值十几万，但中间的差价因为拿回扣被“贪”掉了，俗称带套。
在这其中，下游供应商（丙方）遭受到很多不公平的待遇。朱*烨曾经在北京当乙方时做过一个项目，项目在昆明，因暴雨天气丙方加了三倍的工资增加人力，但难免还是出现了瑕疵，这导致甲方客户不满扣了至少10%的款。
“后来我才知道，那个自行垫付了二、三十万款项的丙方负责人，因为发不起钱，大概有半年时间天天拿个小板凳，拿着馒头在公司门口坐着，想要讨回这一笔账”。
问题在于，如果“拿回扣”的隐形行规导致下游供应商（丙方）遭到不必要的损失，那么是否可以用具备法律效力的合同充当武器去申讨正义？
不给回扣不签合同，签了合同设陷阱不走流程，下游供应商回款无保障
“不是下游供应商不想签合同，是对方想尽一切办法和你不签协议。”为何会出现不签合同的情况？
朱*烨在接下天佑德的项目时，掉进的一个套路就是通过熟人介绍的项目，只在微信上做了口头保证，而以个人名义垫付的款项，事实上没有签属有效合同。
“这种情况你不是和这个项目经理直接对接的，你有可能和他的老婆或其他亲戚，你在执行项目时他也不在现场，他给到的处理方式就是项目结束后签合同”。经熟人介绍的项目，出于信任关系确认好报价价钱后，一般先开始执行，执行完毕后再到现场签合同。
事实上，即便到了要签合同的环节，验收乙方也可以表示项目有瑕疵，签不了合同。“到现场后对方告诉你工作有瑕疵得整改，整改好了才能开始走活动流程，但是等到确认整改好的时候，这个活动已经结束了。”“或者说后面还有三个活可以一起做，做完了再一起补签合同。”
即便一开始项目经理在现场，也当面签了合同，“有合同，对方还是可以说你的活干得不好”，这时常用的另一个借口是“签完了我要寄回总公司盖章”。“最后就是耍无赖，反正该给你做的已经做了，流程也已经走了，你有本事来北京找我。” 丙方一开始无法保证这份合同已经盖了公章，而后续也很有可能出现根本没有走流程却被告知“合同还在走流程”，半年甚至一年迟迟不予寄回。
还有一种情况是以惩罚或奖励的形式，告知“这个合同现在签不了，要重新走流程”。这个常见的套路叫做调预算，属于奖励的一种形式。“口头约定在活动前一周签合同，但是会象征性的给加上几百元的预算，或者再删减一些工作，这时就被告知财务流程要重新走，领导重新批，但事实上加钱就是为了延缓走流程，很多新手会掉进这个陷阱。”
比如一个10万元的项目，签合同时调预算加了2万元，但是项目经理暗示需要“在签合同前给回扣”，才推进签合同的手续，如果这个回扣没有拿到手，“这个合同会一直拖下去不给予签字”。
事实上，在结款手续上，项目经理同样以拿不到回扣不给予办理的方式，致使即便看起来有了合同，但这个合同在结款这一流程上没有生效。
公关行业有一个环节叫做立项，需要立项就需要结项。“在追款的过程中，如果当时的项目负责人已经离职了，这时收到的回应就是项目已经结束了，没有相应人员负责立项结算、修改项目等。”
那么这些原本该结的款到了哪里呢？“一部分钱结到了乙方的其他在库供应商里，比如A和B是属性相同的供应商（丙方）， A公司接下了这个项目，但是在立项的时候，这个项目立给了B公司，是通过B走的结款手续，然后再用B公司给A公司结帐，或者再重新申请一个新的项目再把A公司加上。”
“还有一种可能是其实这些款项都已经结清了，但不是结给了A公司。”比如以有瑕疵为由斥责A公司的工作有误，因而B公司接手这个项目，以此为借口不承认A公司此前垫付过的款项。“即便后续A公司拿着立项合同或其他证据，也会以该项目已经关单封存，合同手续流程已全部完毕为由，不给予结账。”
可见，从签署合同到合同签署完毕进入结款手续的流程，这一系列环节中都可能存在致使“没有签署协议”或“协议无效”的情况发生，这也导致了下游供应商在维权过程中举步维艰的境地。
法律举证艰难，舆论效应尚且微小，华谊嘉信深陷囹圄，追款之路漫漫
三年都没能讨回一个公道的朱*烨就是一个例子。在进行法律途径维权时，其面临的一个问题是，怎么来核算当时。“比如一个项目结束了，工作都完成了，您确认对方在合同上签字盖章了吗？”
事实上，朱*烨并不知道这份合同有没有盖章，他只能指认当时签字的项目负责人。“但一般情况下他们每一个团队、小组里都会有一个背锅的简称A，对方声称其实是这位A签的字，但现在A已经不在公司，他负责的项目出了什么问题也没有人知道，这个账就不认了。”
在举证过程中，双方指证的签字人员不一致，会被判为“职务侵占”，职务侵占的处理方式是移交派出所。“职务侵占是员工侵占了公司的钱，只有公司才能告员工，如果华谊嘉信不去告发这名员工，作为讨债者是无法报警的。”
此外，走法律程序是很难以“拿回扣”这个缘由去告发一个有中饱私囊行为的项目经理，因而朱*烨一开始针对的都是华谊嘉信这家公司。但在举证过程中，有无合同，和合同是否具有效力，会带来完全不一样的结果。
“我说是我执行了这个项目，但华谊嘉信会拿出证明，有对甲方的合同，有甲方给他们付款的凭证，有和其他供应商（简称B）签的合同，有他们给B公司付款的凭证，他们有足够证据证明这个项目是和B公司签的。”对于朱*烨来说，举证的难点就在于他要如何证明这个项目就是他执行的。
除了法律途径及向华谊嘉信总公司申述外，朱*烨还尝试过市长热线、市民热线、经侦，包括行业协会，劳动局等各式各样的维权途径，均以失败告终。“我认为唯一的办法可能是舆论，但这需要条件。这个舆论有没有大到看得到效果，几十家一起施压，最终这个钱能否一定能结上？”
况且当下，华谊嘉信自身深陷囹圄，资本危机也让欠款讨伐变得不那么确定。据华谊嘉信公告显示，从3月5号开始，华谊嘉信实际控股人刘伟持续减持，截止13日刘伟解除质押3123万股，占其所持股份比例20.10%。同时，华谊嘉信因虚假陈述行为遭107人诉讼索赔，索赔金额合计3303.23万元。
华谊嘉信在2010年上市后，其花费23亿元进行三次重大并购，到2016年盈利5.23亿元。但在2017年、2018年却连续出现净亏损合计10.5亿，上市九年面临5亿亏损、现金不足的境地。且从2015年开始，实控人刘伟历经多次证监会调查，股票被冻结、强制平仓、低价拍卖等不良记录。
去年年底，华谊嘉信旗下的迪思传媒还卷入非法删贴案中。其中其以7000元一条的价格，委托空壳公司删除影响步长上市的贴文；后又为删除安利公司负面信息，非法删帖经营数额为584万余元。迪思总裁助理兼大数据中心负责人姜炜被判处6年刑罚。
据娱乐资本论矩阵号营销娱子酱（ID：marketingyuzijiang）了解，华谊嘉信的人员流失情况严重，原本近400号员工如今只剩下30-40人，而且很多人已经4、5个月没拿到工资了。确实，从最近诉讼纠纷及增持减持的相关公告来看，华谊嘉信已与“冻结”“负值”等负面词关联，估计早已面临现金流危机。
华谊嘉信如今面临的内忧外患，是其在上市九年期间，顶层忙着资本运作，中下层沆瀣一气贪污腐败导致的结果。。而接下来，随着大量的三角债和恶意欠款问题的爆发，华谊嘉信还会面临进一步的经济危机。
不过，华谊嘉信的内部问题只是行业内的一个缩影。放眼整个行业，下游供应商的话语权极其微小，面对乙方私拿回扣、各种套路不签协议的做法，一再处于被动状态，更无法撼动这根深蒂固的行业顽疾。只要这种隐形行规一日不除，恶意欠款问题导致的悲剧还会继续发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