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悦读】山里人家|丝瓜|阿英|瓜架

　　云雾淹没了山峰，雨丝一直在舞蹈，弯过山山洼洼之后，我们终于来到了那个躲在大山皱褶里的小山村，来到了阿英家门前。

　　两旁民房的土基墙夹着一条青石板小路，因为一个雨季的洗礼，加之走的人不多，青石板上挂了丝丝缕缕的青苔。推开半掩的木门，一个干净整洁的农家小院便映入了眼帘。正房和厢房修建的时间还没几年，板壁还泛着清光漆的光。

　　院场边的葡萄架上，一串串的葡萄长势正好，给小院送来了清凉。葡萄架下栽有几盆山花，枝繁叶茂，一盆叫不出名的花儿正开得红艳艳的。

　　当天，阿英妈妈外出务工不在家，阿英爸爸热情地招呼我们坐下来喝茶休息。就着一壶刚煨好的自家揉制的土罐茶，阿英爸爸和我们聊起了供养两个孩子的点点滴滴。

　　山里人，靠山吃山。早些年，为了供养两个孩子读书，阿英的爸爸贷款在自家邻近主干公路的山地上栽种了数十亩的茶叶。

　　“刚开始收成不错，每年春茶吐绿，长长短短的茶尖密密麻麻地布满枝头。我和妻子早出晚归都忙不过来，当时找了好多零工帮忙采茶。”阿英爸爸回忆道，“那时，我有一个茶园梦，打算建成茶叶观光园，修建了小亭子，可供游客前来体验采摘茶叶、古老制茶、自己煮饭的乐趣。后来，由于卖出去的茶叶收不起钱，贷款压力大，读大学和读初中的孩子又是正需要钱的时候，我和妻子只好另谋出路。”

　　此后，阿英的爸爸有空就做零工，妈妈盘山种地栽田、养猪养鸡养鸭，栽种、养殖出来的东西能变卖成钱的都卖，一边供养孩子上学，一边贴补家用，一边慢慢偿还贷款。

　　交谈中，雨停了。阿英爸爸约我们到院场外走走。从后门出去，是家禽家畜圈养房，大大小小的猪鸡鸭鹅正躺在5个圈房里吃食、睡觉，每一格都打扫得很干净，没有记忆中圈房里那股熏鼻的臭气。

　　穿过圈房，来到了一大片占地两亩多的洋丝瓜地。瓜架上长满了层层叠叠的叶子，叶子下缀满了大大小小的洋丝瓜，压得瓜架似乎喘不过气来。

　　“这些洋丝瓜可是我们家的宝贝，每年洋丝瓜才刚刚长成型就开始摘了拉到外面卖，一直卖到冬天的露水洋瓜，再到洋丝瓜根。”阿英爸爸感叹地说，“一年要卖好几吨呢。洋丝瓜刚上市时价格比较好，都等不得长多大就摘;再然后，洋丝瓜大上市价格就陆续降了;直到露水洋瓜价格才会回升一些。洋丝瓜根的价格就不错，但也挖不了多少。茶叶不对后，洋丝瓜对于我供养两个孩子发挥了很大的功劳，卖洋丝瓜的钱变成了孩子的生活费和学习用品。”如今，阿英的哥哥已经大学毕业在昆明工作，阿英正在外地读大学，兄弟两个都勤奋上进、勤俭懂事，阿英爸爸跟我们说起孩子的时候，满眼都是欣慰和希冀。

　　这令我不禁想起了自己的儿时，家里的菜园子种着一棵洋丝瓜，每到春天，洋丝瓜苗破土而出，弯弯的藤须就像美丽的音符，迎着春风一阵欢唱一阵欢长。此时，勤劳的父母已经忙活开了，砍树、劈竹，栽桩、搭架，一个搭建得结结实实的洋丝瓜架寄予了父母丰收的厚望。

　　待到洋丝瓜尖爬满架的时候，母亲经常会迎着晨露，掐上一些带着露珠的洋丝瓜尖，爆炒、煮汤、焯水凉拌，让全家人尽情享受洋丝瓜尖的美味。

　　盛夏，瓜架上已经是满满当当的洋丝瓜尖了，一个个洋丝瓜陆续缀满了枝头。那时，我经常在午后的瓜架下，背书、写字、阅读。阳光透过瓜架投下斑斑驳驳的光，打在跟同学借来的作文期刊上，一篇篇小作文总给我美好的遐想和启迪。那时的我很是羡慕能拥有整套作文期刊的同学，也和父母念叨过几次，母亲总说：“等卖完这季的洋丝瓜，就给你买。”

　　那时，忙了一天的母亲会和我站在瓜架下数洋丝瓜、摘洋丝瓜。那时的我，总认为母亲是个大力士，有着用不完的力气，满满一大竹篮的洋丝瓜，一口气能从地头背到集市上。1毛、2毛1市斤，满满一大竹篮最多能卖4-5元钱，随后换些盐巴、火柴等生活必需品回家。

　　洋丝瓜根因为产量底、价格好，一般都舍不得吃，要拿到集市上变卖成钱。渐渐地，我明白了我的作文读本一直没有着落的原因，也就不再在父母面前念叨了。

　　“你们快摘些带回家，尽管摘，别客气的，爱哪个摘哪个，要多少摘多少!”阿英爸爸的说话声打断了我的思路。

　　回过头一看，他已经走到了最里边的瓜架下，摘了好几个嫩生生的洋丝瓜，告诉我们呆会儿用来焖旱鹅吃，旱鹅在我们来之前他已经杀好在火塘上炖煮着。我们不客气地摘了起来，一个、两个，越摘越欢喜，须臾功夫就是一大背篓。

　　从洋丝瓜地回到阿英家，旱鹅已经快要熟了，整个小院香气四溢。阿英爸爸将切成小块的洋丝瓜倒入锅中，加火继续焖。柴火像馋嘴的猫，伸长了舌头，使劲地舔着黝黑的锣锅底，不大一会儿，洋丝瓜焖旱鹅熟了，我们也就开饭了。

　　主菜就是一大盆香喷喷的洋丝瓜焖旱鹅，阿英爸爸拿出自家做的油炸火炭菌、腌藠头、腊腌菜，这些地地道道的土味，在入口的瞬间便俘获了我们的味蕾，一种从“远方”回到了“故乡”的情怀油然而生。大家都直呼：“太好吃了!这才是真正的味道!”味道的鲜香、真切，山里人家的真情、质朴，就这样伴着满满的温情在小院里荡漾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