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隍庙里出秀才

城隍庙里出秀才
2020年03月28日 15:06 新浪网 作者 保山日报

  “城隍庙里出秀才”,这看似一句笑话,对我而言却有一段难舍的念想和回忆。

  1968年秋天,我从幼儿园上小学,进的同一道大门,入的同一座大庙,那就是连着三街九巷的城隍庙。据说,施甸小学创办于清朝(1904年),历经万寿宫、文昌宫、文庙办学,最后迁至城隍庙,就是现今示范小学,那时叫中心小学,另设二院在杨赵村祖祠,高年级在那上课。

  我上学那时,城隍庙南北三殿、东西两庑两侧、三进五院的格局还在,西院之外还有大操场,那是篮球场和一大片菜地。从东进大门,是较小的前院和照壁,转而向北穿过前殿门洞,才能看出两层前殿和带连廊的配楼,是座呈凹字形的楼宇。城隍庙所有建筑,早已改造成教室、宿舍和办公室,我们眼见的东院和中殿先后被拆除,在东庑原址上建起了两层砖木教学楼,幼儿园也从西南头小院迁出。

  我的小学前三年,伴随着红小兵运动,在懵懵懂懂中度过。一年级我们在中殿上课,呜呜泱泱坐了两拨人,这边讲课、那边写作业,有好几个老师上课,我不知道谁是班主任。二三年级张老师是班主任,我们经历两次分班,先分出去的高我一级,后分出去的低我一级,我们也从西院搬到只装了一层的新教学楼。我们没有课本,只有毛主席语录,上学第一课就是“毛主席万岁”,接着是“老三篇”;然后是无休止的校会,忆苦思甜、斗地主,斗私批修、学雷锋。我们经常要学农支农,积肥种菜,挖田插秧,割麦撇包谷。有时,还要敲锣打鼓、扭着秧歌到汽车站外,列队迎接“最新最高指示”。

  四年级我们又分成两班,每班都插入初小来的学生。我分到何老师的班,在前殿门楼上上课。 “九一三事件”后,学校风气发生了变化,清早一上课,“一敬二祝”改为“一敬”,向毛主席画像敬礼。红小兵成了少先队,我们戴上了红领巾。有了省编课本,语文、算术之外增加了常识课。每天要练毛笔字、打算盘,两周要写一篇作文。放学后,有了体育兴趣活动。老师说,学制缩短了,我们五年就毕业,施甸也开办了高中,今后升学都要全县统考。

  五年级,学校为毕业班备考创造条件,我们同级两个班都搬到先前幼儿园小院里。除了上课,同学们又如一个班一样玩在了一起。

  恩师之中,印象深刻的是班主任,他们什么课都上、什么事都管。而我更喜欢美音体老师,他们带来了欢歌笑语,让我们充满了无限活力。

  张老师是老高中毕业生,那时他刚成家不久,一家三口其乐融融。你肯定想不到,他会用竹尺打学生手心,会冲上课开小差的同学扔粉笔头。放学后,我们五六个同学常去张老师家,听他讲“小李飞刀”,讲红卫兵串联那些事。时间晚了,就在张老师家蹭饭,每人交两毛钱伙食费,这当然是商量好的,每次如此,不容拒绝。张老师还带我们去家访,不仅县城周边,甚至翻山越岭,上摩苍寺林场,去木老元卫生所。

  何老师是老师范毕业,操一口保山普通话。那时,我们中午要到校写大字、练珠算,何老师也早早坐在教室里检查。我们完成打百子、三盘成、九盘清,让何老师在大楷本上划过圈圈,就三五个围在一起打算盘仗,或是草稿纸上画小人讲故事,不时惹起一阵哄笑。这时,何老师就会抬起头来看我们一眼,偶尔露出会心一笑,又低头批改作业,直到上课铃声响起。因为常识课,我买了本《看云识天气》连环画,与同学分享天气谚语,何老师也会插话,说几句谚语的不同说法。后来,我还买了几本《十万个为什么》,学到不少科学知识。

  上图画课的鲍老师,据说是解放留用人员。他个头不高,大耳小眼尖下巴。鲍老师衣着讲究,戴布帽、穿皮鞋、着一套或蓝或黑中山装,像极了传说中的“新姑爷”。校园中,一直流传着“鲍老师说媳妇”的种种故事,为这位独居老人作了注解。他上课,小步慢走,目不斜视,不与人说话。一进教室,就挂出先画好粉笔画的小黑板,让我们照着用铅笔描线、用蜡笔涂色,有时就凭我们海阔天空画“想象画”。我喜欢画画,在纸上地上桌子上画,用蜡笔粉笔钢笔画。因为鲍老师推荐,县文化馆老师辅导,我还参加了全地区儿童画展。自那以后,我有机会参加各种美术培训,有县里举办的或地区在县里举办的,知道了素描色彩画种画派,知道了写生采风,参加了那个时期县里举办的所有画展。

  我们喜欢上音乐课,因为那老师会讲故事。那老师齐耳短发,眉清目秀,知性十足。她经常穿一件绿色衬衫,套上件米色毛衣外披,上课教唱“样板戏”选段或是“战地新歌”选曲,用手风琴或二胡伴奏。她还组织二三十人的合唱队,请县广播站来录音,在每天三次开机广播中播出。那时,很多人都是踩着县广播站高音喇叭作息的,听到广播中传来稚嫩的童声合唱,我们感到特别自豪。那老师上课,头一句就是:“今天表现好,我就讲故事!”于是,我们精神饱满,歌声嘹亮。下课前,那老师就抱着手风琴端坐,将欧阳海的故事娓娓道来。下课铃响,那老师就说:“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因为音乐课,我用父亲的借阅证,从县图书馆借来了《欧阳海之歌》,从此迷上了长篇小说。也因为那老师,我初中分到了“文艺班”,这当然是后话。

  丁老师是县体委的教练,是大军区退役体操队员,被学校请来辅导体育兴趣活动。他中等个、板寸头,清瘦精干,双眼炯炯有神似会说话。放学以后,我参加了由丁老师带的轮流组织的武术、游泳、体操、篮球兴趣活动,训练得好就可以参加表演或比赛。从此,晚饭后我们又多了个新去处,那就是县体委组织职工比赛的灯光球场。我们在那表演过垫上体操、初级拳刀剑棍和第一套广播体操,平时就协助篮、排球比赛计时计分,空场时就来个半场篮球赛。那时,我们从早到晚蹦蹦跳跳,还就是不知道累。

  小学生的恶作剧,恐怕都差不多。比如,带死蛇到学校、将活物(青蛙昆虫等)放到同学的书包衣兜或抽箱里、在门头上搁扫帚等等,常常引起一片惊叫、一阵吵闹、甚至老师的咆哮。我的同桌,经常扯我前坐女生的头发,免不了到教室后边一同罚站,类似的陪罚还有不少。我们五个同学,被女生们戏称“五狼”。一次,有女生向我借作文,我问“五狼”是什么意思。她说:“你们几个最调皮,好事坏事都有你们!”她接着说:“不过,学习好的也是你们几个。你看,刚刚老师不是还念了你的作文嘛!”

  升学考试结束,等着施甸中学放榜,我们去看张老师。一见面,张老师就说:“呵,秀才们来了!”那时,“秀才”可不是什么好词,会让人想起地主老财身边那个“师爷”。见我们一脸惊愕,张老师接着说:“不懂了吧!要在古时候,你们通过了全县统考就是秀才,到省城通过全省考试就是举人,到京城通过全国考试就是进士,如果得中前三那就是状元、榜眼、探花。”张老师又对着我说:“你看,你这次数学满分、总分全县第一。要在过去,你可以直接上省城中学。”张老师还讲起了他的中学生活,给我们看他参加高考的准考证,讲他高分不被大学录取的无奈。他不无调侃地说:“城隍庙里出秀才,也许你们不一样,要好好学习呀!”

  在那个时代,对于我们的未来,谁又会知道呢?

  □ 陆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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