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因为一件事,土耳其与塞浦路斯、希腊、埃及、以色列、欧盟和美国杠上了。

　　随着近年来地中海东部发现油气资源,周边国家垂涎三尺、跃跃欲试,其中,就包括率先行动起来的土耳其。但土耳其在邻国塞浦路斯附近水域的钻探活动,不仅引发塞浦路斯不满,还招致塞浦路斯背后的那些国家的反对。

　　退回去?显然不是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的性格。于是,土耳其同时对上述多国示硬。但这事绝非争夺油气资源那么简单,背后既牵扯出塞浦路斯的分裂史,又关联近年来中东地缘政治格局的演变,进一步展现出埃尔多安治下的土耳其越发强势的外交姿态和野心。

　　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

　　一座岛

　　和它周边的油气

　　说土耳其之前,得先看看它的邻国塞浦路斯。

　　这个孤悬于地中海东北部的岛国,北边40公里外是土耳其,东边96公里外是叙利亚,南边遥望埃及尼罗河三角洲,西边不远处是希腊。

　　中东自古以来就是多个文明的发祥地,同时也被称为“世界的十字路口”,更成为当今全球最动荡的地区之一。塞浦路斯毗邻中东,是亚欧非三大洲海上交通要冲。虽然塞浦路斯在地理上属于亚洲,但在文化和政治上与欧洲更为密切,目前该国是欧盟成员国之一。

　　即便如此,塞浦路斯这个小岛国曾经也不太平。上世纪六十年代从英国殖民统治下独立后,占岛民主体的希腊族人与处于少数的土耳其族人分享国家权力,总统出自希腊族、副总统出自土耳其族。

　　但好景不长,两大族群之间的冲突越发激烈,1974年7月,塞浦路斯国民警卫队中的希腊族军官发动政变,试图推进塞浦路斯与希腊合并。随后,土耳其以保护岛上土耳其族人为由出兵干预,进而控制塞浦路斯岛北部地区,约占全岛面积的三分之一。

　　自此,塞浦路斯陷入分裂。被国际社会普遍承认的塞浦路斯共和国,实际上仅控制着全岛约三分之二的土地,而北部的土耳其族地区则在1983年宣布建立“北塞浦路斯土耳其共和国”,但至今仅获土耳其承认。

　　在塞浦路斯岛中北部,还有一条1974年划设的狭长的联合国缓冲区,将全岛分割为南北两部分。此外,岛上还保留了两处英国的军事基地。

　　塞浦路斯这段复杂的历史,使其与土耳其和希腊保持着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而2009年以来,地中海东部海域接连发现多个大的油气田,目前已在地中海海域的19个海盆中探明约44.7亿吨的可采储量,待发现的则近122.8亿吨,而且大部分分布在东地中海地区。

　　想从中分一杯羹的既有土耳其、塞浦路斯,也有邻近的以色列和埃及等国。塞浦路斯自然是主角之一,它与埃尼、道达尔、埃克森美孚等多家国际能源巨头签订了勘探和开采协议,与以色列、希腊以及埃及签订了能源合作或修建海底天然气管道的协议。这些能源合作将把塞浦路斯塑造为东地中海向欧洲进行能源供应的重要枢纽。

　　围绕油气资源勘探,土耳其与塞浦路斯一直龃龉不断。由于塞浦路斯岛北部是土耳其“控制”下的“北塞浦路斯土耳其共和国”,塞土双方在海洋专属经济区问题上存在争议,两国都反对对方及其合作伙伴在塞浦路斯岛周边专属经济区进行钻探活动。

　　但是,土耳其今年2月宣布开采计划,并以获得“北塞浦路斯土耳其共和国”许可为由,从5月开始派出钻探船在塞浦路斯岛周边水域进行油气勘探活动。5月,第一艘钻探船赴塞浦路斯岛西部水域,7月初第二艘已在该岛东北部活动,同期还有一艘地震研究船在该岛南部航行,几天前又派出第四艘船只。

　　面对强大的土耳其,塞浦路斯自然不是个儿,但它也有“背景”。土耳其采取强硬行动后,与塞浦路斯历史渊源和现实关系密切的希腊站出来反对,与塞浦路斯有合作关系的埃及、以色列也发声反对,接着欧盟宣布制裁土耳其、暂停航空运输协议谈判和减少2020年对土耳其资金援助,美国呼吁土耳其“规矩点”。

　　一个国和它膨胀的野心

　　面对来自地区国家和美欧的反对声,土耳其并未撤回5月份派出的第一艘油气钻探船。相反,埃尔多安继续派出更多钻探船和科研船只,跑到塞浦路斯岛的周围活动,而且据说还有土耳其海军军舰保护。

　　从口头反击到行动加码,土耳其可谓全方位示硬。这种姿态,在近年来的土耳其外交中屡见不鲜,甚至可以称之为具有鲜明强硬特色的“埃尔多安式外交”,其实质是为了实现土耳其国家利益,来者不拒、爱谁谁。

　　叙利亚危机爆发后,土耳其全力支持推翻巴沙尔政权。在后者大厦将倾时,俄罗斯2015年9月底强势出兵介入,不到两个月后,土耳其击落一架俄军苏-24战机,震惊世界。当时,一度引发此举是否会触发北约共同防御原则的猜测,而土耳其这种擅自动手、试图将北约拖进与俄罗斯的直接军事摩擦的做法,招致北约一致批评。

　　2016年7月的未遂军事政变后,埃尔多安在土耳其国内掀起大规模肃清行动,引发欧盟强烈批评,并正式停止土耳其加入欧盟进程。早在1987年土耳其就申请加入当时的欧共体,正式入盟谈判则迟至2005年才开始,14年后的今天依然无果。

　　针对欧盟,埃尔多安手中有一张难民牌可以打。早在2015年欧洲难民危机后,土耳其就曾多次以难民问题威胁欧盟在谈判中让步,最终达成一份欧盟给土耳其出钱、土耳其定额安置难民的协议。

　　不拿欧盟当回事的同时,土耳其也与美国正面交锋。围绕2016年那次未遂政变,埃尔多安一直要求美方引渡旅居美国的土耳其人居伦——被指是幕后主使。针对叙利亚库尔德武装,土耳其将之视为反政府的土耳其工人党在叙利亚的分支,为了打击这支武装而不惜与美国驻叙军队发生冲突。

　　特朗普上台后,土美关系并未好转,土耳其成为美国贸易大棒敲打的对象之一,甚至因此出现严重的金融动荡,但埃尔多安依然强硬。最近,土耳其又因执意购买俄制S-400防空系统而与美国交恶,被踢出F-35项目。

　　不过,美国对土耳其的惩罚恐怕“雷声大雨点小”,毕竟土耳其仍是北约成员,拥有足够强的军事力量,并且拥有极为重要的地缘战略地位,从得失比较上盘算,土耳其仍然对美国的中东政策乃至全球战略大有用处。

　　在中东域内,土耳其更加强势。2017年6月,卡塔尔断交危机爆发,沙特牵头多国封锁和孤立卡塔尔。对此,土耳其表面上宣称愿意扮演双方之间的斡旋者,实际上却大张旗鼓地支持卡塔尔,甚至批准向卡塔尔派遣驻军。

　　土耳其与沙特的直接碰撞还不止于此。去年10月初发生在沙特驻土耳其伊斯坦布尔领事馆的沙特籍记者卡舒吉遇害案,成为土耳其向沙特发难、将沙特置于外交被动境地的“杀手锏”,甚至一度将沙特王储小萨勒曼置于国际舆论风口浪尖。

　　四面出击的土耳其,也没放过以色列。美国在巴以问题上一边倒地支持以色列,埃尔多安则对美版中东和平计划——“世纪协议”大加挞伐,痛斥以色列对巴勒斯坦利益的侵犯。在沙特等海湾阿拉伯国家对以色列态度暧昧之际,土耳其成功巩固了自己“中东反以旗手”的地位。

　　过去四年来,中东地缘政治格局深刻调整,在以伊朗为首的什叶派阵营与沙特领头的海湾逊尼派国家对峙之外,土耳其作为第三股力量强势介入地区事务主导权和影响力的争夺中,土耳其欲重现昔日地区大国荣光的野心暴露无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