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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咽的苦果

  文 | 杨延斌

  题记:我经常有这样的念头:在战争年代什么情况下才能被敌人缴了枪?一定是在麻痹大意子弹不上堂的时候。生意场上啥时候能上当受骗?一定是在几杯酒下肚意气用事的时候。

  我难以咽下曾经用真情实意换得过的苦果。

  (一)

  北大荒大米,绝对是既好吃又好看的上好大米!曾经,北大荒大米在山东市场很受消费者青睐,且价格高于当地大米和南方大米。那么,北大荒大米为何就在某个局部,从优势渐渐变成劣势了呢?我得出的结论是:北大荒大米只是在某一个关口或者某个环节,遭遇了人为的坏心思。不是市场抹黑了北大荒大米,而是有些人图一己之私的蝇头小利,人为地糟践了北大荒大米的名声。

  在北大荒,估计四五十岁以上的人都有记忆: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北大荒各个农场,都被卖粮难所困扰。为解决北大荒的卖粮难,《工人日报》驻垦区记者王德连写的长篇报道上了专供领导层看的大内参,《工人日报》也发了专版。所以造成想卖粮的运不出来,想要米的人进不去的怪象,是因为当时市场经济和计划经济孰是孰非尚无定论,各个环节都出现了“肠梗阻”现象所致。

  已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调回山东德州的我,正赶上下海经商的时潮。我应聘为德州市广合商行经理。我的主要经营目标,就是要把德州产的尿素,打进北大荒各大农场。

  在上世纪一个相当长时期,尿素绝对是卖方市场。北大荒作为用肥大户,化肥缺口很大。而有些农场要出省采购化肥,又受必须买本省化肥的行政命令限制。而这种短视的垄断性限令,本意看似要保护当地化肥企业,但受伤害的却是绝大多数种粮农户。垄断的短见,使化肥更加紧俏而抬高价格。某些农场的尿素零售价,高达过每袋一百五十元,几乎是一倍于大米的价格。

  先不论价格高低,只是现款现货这一点,就卡住了各农场的脖子。各个农场眼见堆积如山的粮食卖不出去,手里拿不出现钱买化肥。大有守着粮山挨饿的味道。临近春耕,农户就越是等肥播种,外省的化肥进不去,本省的化肥没钱买,逼迫有些农场或农户,不得不把白花花亮晶晶的大米贱卖到六七毛钱一斤。尽管这样,也少有买米大户上门。因为即便人家知道农场的米贱,也难下决心掏出大钱。就是有大商户购买大米,公路运输不是这儿堵就是那儿查,只要停一次车就要留下“买路钱”。且难料一路到底有多少填不满的坑。

  谷贱伤农虽然是千年遗训,但却无情的在各个农场轮番重现。铁路运输更是一节车皮难求。个别能批下车皮的客户,一节车皮也得花几千块钱“好处费”。例如,当时要把六十吨大米从佳木斯站发到德州站,实际运费不到三千元。而要弄到一节车皮,就需要人托人,最后至少要拿出五六千元“好处费”。另外,你可别以为把大米装上了车皮就保险了,更大的危险还在路上呢。

  在一条两千多公里长的铁道线上,火车至少要经过两次编组,每编组一次都要换车头,一路还要加几次水。危险就出在这一编组一加水的过程。绝大多数人想象不到这其中的险恶。你可能听说过,一车六十吨的大米,到站后很可能少几十袋子,甚至可能少几吨。你一定纳闷大米是咋少的吧?

  问题就出在火车编组和加水过程中。那个年代有个常用词儿叫“车匪路霸”。我可领教过那些专吃铁路的车匪有多么的凶残可恶。车皮有罐车和敞车之分。有幸弄到一节闷罐车,一般不会遭遇车匪洗劫盗抢。要是把大米装上敞篷车,一路编组加水,说不上要遭遇几次车匪盗抢。后来人们想出一个雇人押车的主意,带上棍棒藏在车皮上的苫布下,每遇车编组或加水就钻出来,以为车匪看到车上有人就不会下手了。

  狡猾歹毒的匪人发现有人押车,就用上声东击西调虎离山的诡计,再或生打明抢。这样,押车费从开始的每车五六百元,上升到八百至一千二百元,再后来,一节车需要俩人押车,最少要两千元。仅这一项费用,每斤大米就会增加近两毛钱。即便这样,也时常有被车匪打伤押运员抢走大米的情况发生。

  那时来去东北铁路线的货物,不被抢算是幸运。后来发展到从山东往东北发运尿素,也得雇用押运员。记得1995年冬天,我们往三江方向发运五车尿素。有一对北大荒某农场的父子找到我,说他家因老伴儿有病,把家折腾得溜光,已经到穷困潦倒的程度。本来我已和别人谈好每车六百元,最后把五节车皮的押运,都给了这对父子,且有意把押运价格提到每车一千元。

  有一天,我突然接到哈尔滨铁路局某站派出所的电话,向我核实押车父子的情况。原来,车在进哈尔滨站前的一个小站停车待避时,这对父子为了保住尿素不被抢,和路匪们抡起了棍棒。爷儿俩难以对付二十多个歹人。儿子被路匪捅了好几刀,被送到哈尔滨某医院抢救才保住一条命。

  想必读者都看明白了。北大荒的大米虽然起价很低,但经过几番折腾付出的代价,几乎是大米价格的一倍多。这些都是末端零售商和广大消费者不易知晓的隐情。在那种背景下,各农场一边是面对丰产而欢颜,一边又是眼见米粮堆成山卖不出去百般作难。当地的化肥也因为供不应求,炒得价格很离谱儿。

  农民手中有粮卖不出去,化肥价格又居高不下。我曾经陪同《工人日报》记者王德连先生采访过卖粮难,不顺畅的“肠梗阻”现象,最直接的受害者是广大农民。

  我所领导的德州市广合商行,应运而生在那样的社会背景下。针对当时山东和北大荒有关粮食化肥购销状况,我制订了一个至今还是个好对策的营销策略:以货易货。以山东德州为中心的方圆二百公里内,有二十多个化肥厂,都以生产尿素为主,总产能超过一千多万吨。当时国家失控的产业政策和各地多年形成的大帮哄惯性,一看什么项目好赚钱,就争先恐后你上我也上。在一个方圆二百多公里区域内有那么多化肥厂,必然是产能过剩的惨败结局,也等于是在酝酿一场残酷的化肥市场争夺消耗战。 

  经商的本质就是在商言商。从这个角度说,我认为那时的卖粮难和不久后可能会出现的卖肥难,对于我们倒是个千载难逢的好商机。我盘算的是:北大荒卖粮难,不久后以德州为中心的方圆五百公里内,必然出现卖肥难。而卖粮难的北大荒地广人稀缺化肥,将来卖肥难的德州周围,人多地少也不生产大米或生产不出那么好的大米。看准这一点,我就想把北大荒大米和山东德州的尿素,来一个大规模南北长期对调,以期在北方创立一个化肥集散基地,在山东德州开发一个粮油集散市场。

  客观看当时形式,除了北大荒卖粮难和鲁北华北日后可能出现的卖肥难,当时的铁路运输,还有个阻碍商品南北大流通的规定:所有在东北用铁路向南运输的货物,你想从哈尔滨铁路局任何一个车站,直接发到德州以南是不可能的,只能到德州站再办理一次转运。德州虽然是山东的行政区域,但铁路却属于京局。铁路自北向南的货物运输,德州站就是京局和济南局难以越过去的坎儿。假如你有幸找对门路,能用“好处费”打通关节,在天津铁路分局办理好转运手续,那就是简单地走走票据手续的事情。否则,你就得在德州站再卸车装车折腾一回。

  从客观上说,当时的“铁老大”严重滞后于国家经济发展步伐。铁路这种令人费解的“肠梗阻”障碍,倒成了有利于我们的客观条件。我的以货易货请示报告递上去不久,上级认为具备天时地利条件,很快就同意了我的方案。

  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黑龙江有关报纸包括当时的《农垦报》发一条广告。广告词是“别人的尿素出厂价,永远是我们的发到价!缺资金不用去银行贷款,你手里的粮食就是钱!大豆玉米高粱大米豆油奶粉白糖饲料原木等等,都可易货化肥!”

  相信人们明白“出厂价和发到价”的含义,知道不管化肥市场价格怎么高低起伏,买德州化肥厂的化肥,永远比买别人的省运费。以三江用户为例,假如从大庆买尿素,得再加上运费才能到家。对于卖粮难的各个农场,最有吸引力的是可以拿农产品和我们兑换尿素。我是不是把一盘死棋走活了呢?

  广告效应似一夜间就在许多大农场发酵了。 从此,我的9017530大哥大,每天从早五点至晚十二点忙不停,夜深时不得不关机。一个接一个的客户开始和我们接洽。来者除大兴安岭小兴安岭林场的客户外,大多是各农场主管生资的副场长或者场长。

  虽然来德州考察的有数十个农场,但多数都不适宜以货易货合作。难以合作的焦点在于,双方都坚持对方要先发货。我熟悉北大荒,越是了解底细,越是不敢首先发货到对方。因为,北大荒许多农场的不确定因素太多,加上请车皮的难度,极易出现货到地头死的险情。我们可以保证随时在站台有数百吨尿素待发。只要对方货到德州,我们保证三天内发出尿素。

  那个时候的以货易货,也算是个新鲜事物,我也得试探性地“摸着石头过河”。我感兴趣的是北大荒大米,根据近几十个种水稻农场的地里分布,选择了几个大农场为合作目标。 

  我只身一人,带着公章,兜里揣几张名片,游走在北大荒各个农场。我与所有农场的合作协议,都是在对方签订的。还有一点至今想起来还引以为自豪:我对选定合作的农场,都无例外的向当地学校赠送了书籍。 

                   (二)

  与我的做法相反的是,有些农场领导的信誓旦旦,都变作几句酒话而已。我所接触到的农场领导,基本都是那种酒桌上豪气冲天,大有一番为了农场信誉,不惜两肋插刀的豪言壮语。但酒后再谈正事儿却支支吾吾,那种展露在酒桌上的雄风,似在一夜间荡然无存。你若再和他们说到问题的关键处,他们都无一例外会说“一高兴喝多啦,说了些啥话也都不记得了”。他们言行的表里极不一致,让人心里极不踏实。

  我只选择两个曾经以货易货合作过的农场,看看他们的所作所为,能给亮晶晶的北大荒大米和北大荒的信誉造成何等负面影响。以下就以“西部某农场”和“东部某农场”代指相关农场。

  我被这两个农场的场领导忽悠瘸了,轻信了他们的信誓旦旦,以至于最后上当受骗。这是我作为德州市广合商行经理期间,最刻骨铭心的两次上当受骗。我是用错误的方法,和错误的合作对象,在错误的地方,错误的上当受骗! 

  先说西部某农场。我先期发到对方指定站台600吨尿素。大概一个月后,我在德州站接到西部某农场发来的180吨大米。在入库过程中,发现和样品大相径庭。

  这个农场的场长接到我质疑大米质量的电话,极为恼羞成怒。他骂骂咧咧地说“老杨你真他妈能扯蛋,我们农场的大米是北大荒最好的大米!我们哪能把碎米风头子米发给你们呢?你说死我也不信!”

  从对方一改先期的客客气气大爆粗口来看,他们从接到我方尿素开始,就认为主动权已经握在手中,不必再拿我当回事儿。我还善良地想,某某场长不可能事事亲历亲为,他不可能知道所属的米厂,会把残次碎米和风头子米发给我们。因为我心里侥幸地认为,我是在这个农场水稻堆成山卖不出去,正愁没钱买尿素春播下种时,用尿素兑换他们大米,使他们既解决燃眉之急,又可能为日后打开大米在山东的销路打下牢固基础。我心里曾经美滋滋地自我感觉,他们应该把我比作春天的及时雨才对。

  一番冷静之后,我认为所遭遇的或许是偶然事件,还得把合作往好处想。我指望只要场长能拿出补救措施,我就该往好结果争取。经过再三斟酌,我再次打通这个场长电话,要求农场派两人以上来德州验证一下,并明确表示如不属实,我们承担贵场来人所有费用。

  没想到的是,这个场长的态度更加恶劣。他说“老杨啊,你是不是没睡醒啊?我是场长还是你是场长啊?你要求派人我就得派人?我们整天得围着你杨延斌转吗?你要是总局局长,我天天听你的!这点屁事儿,以后别找我了,我委托某某副场长和你接洽行了吧?”我明白了,发劣质米是米厂蓄意所为。我感觉,这个场长导演的就是一场货到地头死的情景剧,只是在开场时的喜剧烟幕掩护下迷惑了我。

  从我把主动权丢弃在酒桌上开始,就注定了必然是输家的结局。我和农场议定的易货比例是一比一。这样说来,对方还欠我们420吨大米。而这时的情况却发生逆天转向。在两方没合作之前,他们急于谋求以货易货的成功,那个场长和主管农资的副场长,一天要给我打几个电话,那种热情奔放的积极态度,真是炽热烤人,似把天下好话说尽。

  从我把尿素发出德州那刻起,主动权就攥进他们手里,除那个场长态度由和颜悦色变恶语相向外,他们对于我的电话,态度和语气都生硬冷漠至极。这种突变,好似从三夏猛然到寒秋。

  这之后的二十多天里,我就是天天打十个八个电话,他们都是以车皮批不下来为由,迟迟不发所欠大米。我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委托某律师向这个场长发出最后通牒说:一,我处已将贵场发来的劣质大米,报送当地工商局,技术监督局并已取证备案。二,我处欲将贵场劣质大米照片和双方合作过程有关资料见诸报端。三,拟以诈骗案向公安局经警大队报案。

  做了多年宣传工作的我,深知其中哪一条最有杀伤力。毫无疑问,前两条无论引起多大后果,也只是农场形象受损而已。而最后一条,如果我方真的报案,公安局一定会抓那个场长。

  果然不出所料,对方的态度陡然来了个转暖。那个对我爆粗口的场长亲自打来电话说:“延斌老弟呀,你看你打两次电话,都赶上我喝多了。正赶上事儿多心烦。不就是说几句酒话嘛,你别当真啊!”

  这回我可没惯着他说:“北大荒的酒还有这个功能吗?需要装虎时就醉人,需要演时就千杯不醉?我知道你在农场把自己当皇帝!我觉得现在不是个没处讲理的社会。对于你个人而言,我手里握着的就是定时炸弹。炸不炸,啥时候炸你说了算!”

  那个场长又故伎重演热情起来,还请我在总局的朋友打来电话,让朋友安抚我要协商解决问题。两个小时后,这个场长又来电话说:“这样吧老弟,要不你再来一趟,咱们消除误会把问题尽快解决喽!”

  我以为他是缓兵之计:“说实话,我已经不信你说的话了。不过,从善意角度说,我还是再去趟农场吧。你来了,公安局一定会请你喝茶。我可不忍把北大荒的情面丢在山东!”

  随后某某副场长打来电话说:“既然大米不好,那我们还有糖厂,给你白糖也行吧?”

  事情发展到这个份上,你是不是想到事情还没糟糕到不可回旋?是不是想这些人在好大米中夹杂着碎大米,只是个误会而不是使坏心思?我再次到农场后,场长指派主管农资的某某副场长和我谈判。我坚持要大米,他说好大米没有了。这时我才明白已经掉进陷阱任人宰割。

  我被迫同意接受白糖后,又掉进他们另一个陷阱:故意太高白糖价格。他们以为我在白糖方面外行,岂不知,经销白糖也是我们主营之一。我比他们还了解全国各地的食糖行情。那个副场长却睁着眼说瞎话:“我按最低出厂价格4800元/吨给你,争取一次性快点儿给你了结这个事儿。”我当然明白,他是在向“好处费”使劲儿。

  我也假装对这个副场长感激不尽,许诺事情了结后,一定重谢他。我把“重谢”二字故意大声夸张地说出口。心里却在骂“这个家伙的心眼儿更坏!”当时东北的甜菜糖,最高价格3500元/吨。他每吨抬高1300元。事情到这一步,我只能装傻到底,以争取在最短时间内,能拿走多少算多少。

  重新签订易货协议后,这个副场长把我领到糖厂接洽。其实我明白,直到事情了结之前,他一定会天天陪着我。反正他招待我吃喝是花公款,绝不是他对我的热情,他在跟着“好处费”的感觉走。

  一波刚平,糖厂厂长又掀起波澜。他一看手里的肉被狠狠咬掉一块,便想出坑我的新花样:“库里的糖不多了,原来都是留着包小包装的。这样吧杨经理,请你多等几天。有场领导面子在,你每袋就加一毛钱加工费就行了!”

  我问他小包装多少钱一吨,他说每吨7500元。我的天呐,当时商场白糖的零售价才2元5毛500克。我加上运费和差旅费等等费用,成本价就超过4元/500克。这些人真是心黑手狠!

  再说这个农场先期发到德州的180吨大米,因为袋子上标注的是免淘洗优质北大荒大米,袋子里装的却是连山东当地一般大米都不如的劣质米。我们不能也不敢坑蒙山东人,更舍不得糟蹋北大荒大米的声誉。我辗转找到一个锅巴厂,以六毛一斤处理给他们。农场总局牵线的朋友气愤地说过:你咋不起诉他们!?

  糖厂厂长宰了我,还得跟着“好处费”的感觉走。正是因为我只给他一万元,让他自己“买几条烟”,没满足他的胃口,他就给我留下二十多万元的尾巴。以后,他们一次次说“下个糖季给”,但就是只说不给。

  民间有句老话说“不能把送葬的人埋进坟里”。意思说不能让帮助自己的人感到没面子。而这些不仁义不诚信的人,根本没给为他们说过两次情的人留情面。

              (三)

  在和西部某农场合作同期,东部某农场的某某场长,也在农场总局朋友牵头介绍下和我接上头。朋友再三强调我们两方,要当面向他郑重承诺,相互之间必需言而有信。有朋友见证,农场宣传部门又是照相又是录像的,把个签字仪式弄得挺隆重。我们双方在聚光灯下,信誓旦旦地签订了以3000吨尿素易货3000吨大米的合作协议。朋友甘愿以中间担保人身份签上字,还边按手印儿边调侃道:“哈哈,我咋有杨白劳按手印儿的感觉呀?你们俩一个经理一个场长,可千万别把屎盆子扣到我头上啊!”有了一式三份的协议,我便放松了防范心理。在担保人和那个场长再三请求下,我同意先发给这个农场300吨尿素。

  场长给我的第一感觉是实在。他陪着我们参观了大米加工厂,还让农场招待所食堂用新大米蒸出一锅四溢飘香的大米饭。用北大荒新大米蒸出的大米饭,满屋子飘着喷喷香味儿,沁人心脾,勾人食欲。我难以抵挡住饭香的诱惑,用筷子挑起一箸冒着热气的大米饭,有意不就菜肴品味起来。北大荒大米蒸出的大米饭,绝对是最香,最可口,最劲道,米粒最完整,色泽最亮,我认为哪里的米也没有北大荒的大米好吃!

  我看过一篇《中国哪里的大米最好吃》的文章。文中说五常的大米,河北御田的大米,新疆伊犁的大米,江西万年的大米,江苏的南粳大米最好吃。我说北大荒大米比以上五个地方的大米味道都好!

  再说说那个担保朋友的为人担当。在他陪我即将离开那个农场前,忽然要求陪我再去米厂看一眼包装。到米厂一看,袋子上虽然印有国家绿色食品标志,但农场却没有国家认证手续。

  违规包装的大米,一旦被工商或技术监督局查出,性质很严重。我坚决要求更换包装。米厂厂长却说这样的包装袋子印了几十万条,最好不再花钱印新袋子。我坚持让对方减除包装袋子成本,由我方自出大米袋子。我的这个坚持,引起米厂厂长极大反感和坚决反对。但有农场场长表示理解和坚决支持,米厂厂长也只得悻悻然表示同意。

  事后我才明白,米厂厂长为何反对换大米包装袋子。我在温州平阳印的大米袋子,质量比米厂印的袋子透明好看结实耐用价格低。我印的袋子每条六毛五,而米厂的袋子一块二。我在无意间威胁到别人的发财路,人家必然会在悄悄而不动声色中,给我制造麻烦。

  我方第一批尿素发到对方后,接到第一批大米360吨。我们双方都对有了良好的合作开端表示释怀。我和这个农场场长约定,同一天打电话给中间担保的总局朋友。我们都很感谢朋友的热情撮合并让他把悬着的心放下。

  记得当时还有二十几天就过年,德州化肥厂老总和书记把我约到厂办公室,了解大米质量和到货数量。他们想为职工每人发一袋北大荒大米。我说只到货360吨,已经卖出300多吨,库存不到五十吨。年前能否再到货,主要是看铁路能否批下车皮。

  几天之后,因为北大荒大米,发生一个意想不到的插曲。德州化肥厂自建厂就形成一个不成文的规矩:每逢年底,厂部都要组织一次全厂职工大聚餐。厂领导说既然北大荒大米暂时不够分,就先在大食堂蒸几锅大米饭,让职工们在年前尝尝北大荒大米饭的味道。我们给大食堂送去五十袋大米。没想到,当天下午,厂办秘书就打电话给我,说几个厂领导都非常气愤,正在会议室里等着我。

  我有点儿蒙头转向,厂领导们为啥气愤呢?老总见到我很气恼:“看看你干的好事儿!你用我们德州化肥厂的尿素,换来的嘛大米呀?”我疾步走进会议室,一眼看到会议桌上放着一袋大米。老总手指大米袋子怒斥着我说,“袋子上明明印的是免淘洗大米,你看看袋子里装的是嘛行子?”我一听大米又出了问题,顿时觉得脑袋嗡嗡一阵阵轰轰作响,身体几乎扑到大米袋子旁,双手捧起大米要看个究竟。只见眼前的大米,几乎没有完整的米粒,都是些碎米或发青绿色没长成的米粒儿。毫无疑问,碎米一定是米厂长期加工筛选出来的,青绿色不成熟的米,就是米厂在加工前筛出的风头子。

  很显然,这是米厂厂长有意把破烂碎米混装上车充数。我立即想到已经卖出去的300多吨米,脸上立即冒出冷汗。我不知道有多少劣质大米到了消费者手里。想到这层麻烦,我感觉脑袋要爆炸。一种犯罪感袭上心头,我当着厂领导的面儿流下羞愧难当的泪。

  我忌惮这样的北大荒大米流放到了消费者手里,将会惹出多么恶劣的社会影响啊!面对怒气未消的厂领导,我硬着头皮鼓足勇气,说明隐藏在消费者中的潜在危险,向领导们征询能够尽量缩小坏影响的办法。经过领导们紧急磋商,认为不幸中的万幸是,卖出去的大米都集中在德州市区,我们可以通过电台电视台和报纸,发一条紧急通知,除了向消费者公开道歉外,要声明对买到劣质大米的消费者,进行退一袋赔两袋的补偿。

  我打电话给那个农场场长,因为我知道这个事儿不可能是他所为,便以最克制的口吻,把事情向对方详细说明,请他紧急向米厂厂长了解一下,到底有多少劣质大米装上了车。对方场长回电话说,一共有碎米200袋,多数都装在最后一节车上。只有20几袋装到另一节车上。

  阿弥陀佛,多数碎米还在库里,只有二十多袋碎米流到消费者手里。

  我的心里就像钻进了小兔子,血压升高,心率失常,并时不时感觉心绞痛,脸上一阵阵冒虚汗,晚上睡觉会突然惊醒。这个时候的每一次电话响,都会让我心惊胆颤。我担心的是,每一个电话,都有可能把事态引爆放大。我希望这个农场能有人来德州说明情况,承认错误,承担责任,以减轻我的精神负担。我以公函的形式,向对方提出这个要求。

  我感觉就像做了多大的亏心事儿,恐怕随时会有消费者揪住我的脖领子,指着鼻子臭骂我一顿,甚至会掌掴我几个嘴巴。幸好几天之内,多数买到碎米的消费者,陆续带着碎米到门市换回好大米。因为知道卖出的只有二十多袋碎大米,我又决定给他们退一袋换三袋,以平复这些受到伤害的消费者。

  在我以为碎米事件能安稳平息的时候,一天上午,有一辆工商局的执法车突然停在我办公室门前。四个车门同时打开,先后下来俩女四男六个穿制服的人。几乎是在同时,技术监督局的人也到了,竟然还有两个记者随同。门前围上来许多市民看热闹。场面令我十分尴尬难堪!

  我们被消费者举报到工商局和技术监督局。面对执法人员的质询,我无言以对,更是百口莫辩。因为碎大米装在新袋子里,显然是米厂有意为之。我在两份等待调查处理的执法通知单上签上字。库里的几十吨大米被查封,两部门都勒令我通知米厂来人接受处罚。

  那个场长答应派副场长和米厂厂长到德州,最后连电话都不接了。那些受窝囊的事儿,罚款的事儿,挨骂的事儿,所有倒霉的事儿,都砸到我头上。多么难得的合作机遇啊,万没想到米厂厂长却是个搅屎棍子。唉,那些日子,我像躺在针毡上。

  先后与两个农场的合作,都是以吃亏上当为结局,社会影响极为恶劣!我就像老鼠钻进灶坑里,憋气又窝火。这事儿与北大荒大米没有关系,是因为好大米遭遇到坏心思所致。

  作者简介:杨延斌,笔名水务。1956年2月生于山东省平原县王凤楼镇水务街。1990年加入北大荒作家协会。现为德州市作家协会会员,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华散文网创作委员会终身副主席。作品曾获《黑龙江日报》征文优秀奖(1987),黑龙江省征文一等奖(1989),山东省杂文奖(1995),《工人日报》优秀文学作品奖(1988  1989), 报告文学《魂归》获北大荒文学特别奖(1991)。散文《老黄》2015年荣获第二届中外诗歌散文邀请赛一等奖(钓鱼台授奖)。《让人心碎的笑声》同年获全国散文大赛银奖(钓鱼台授奖)。《二月春雨细无声》入选2020《中国当代散文精选300篇》。著有长篇小说《无癌城市》。常态发稿《济南头条》《北京头条》。

  壹点号山东创作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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