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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批年轻人逃离北下朱,这里最不缺的就是带货主播

大批年轻人逃离北下朱,这里最不缺的就是带货主播
2020年10月28日 10:46 新浪网 作者 齐鲁晚报-齐鲁壹点

  “双十一”将至,电商直播再起。10月21日,薇娅和李佳琦再次成为焦点,两位主播从晚上一直播到了次日凌晨。第三方统计数据显示,两人直播间的GMV(网站成交金额)总和接近80亿元人民币。

  然而,这种疯狂与“网红直播第一村”浙江义乌北下朱村无关。北下朱,这个位于义乌市郊的农民回迁新村,原本寂寂无闻。一年前,记者初次到访,彼时国内直播电商行业方兴未艾,北下朱已汇聚一大批主播和供应商,“直播村”初见雏形。今年以来,直播异常火爆,北下朱的名声更进一步,更多的人从全国各地涌向这里。据义乌市场发展委的统计,北下朱有持照市场主体4400余家,各类直播电商从业人员5万余人,明明是个小村,却在村口挂上“电商小镇”的大招牌,前面冠名“中国·义乌”。

北下朱的路边,类似出售抖音和快手账号的广告很寻常。 朱凌君摄

  10月的夜晚有些清冷,秋风似乎正吹散村里供应商和主播们的热情。晚上8点以后,沿街便只剩下零星的光点,尚未关门的店铺里,也多是百无聊赖玩着手机,或是带着职业笑容拨弄着货品的主播们。

  公开报道称,活跃在北下朱的主播不下2万人。对于这个数字,熟悉这里的人都不怀疑,只是,这2万人的主播队伍流动性极大,几乎每天都有新面孔来到北下朱,每天也有还没来得及混成熟面孔的人们无奈离开。

  今年,离去的似乎更多了些,知情人告诉记者,就算跟五六月份相比,北下朱的人也少很多了。

  再访北下朱,有人依旧将这里视作“流淌着奶与蜜”的创富之地,有人则认为北下朱正变为明日黄花;有人带着憧憬前来掘金,有人则喊出了“逃离北下朱”的口号。

在北下朱,几位主播正在聊天。 朱凌君 摄

  赚的都是“毛毛钱”

  傍晚6点,天色擦黑,北下朱村主街的人流不算多。人行道上,两个年轻小伙子坐在一张简易折叠桌边,大口吃着炒面,脚边的便携音箱循环播放着广告:“抖音直播间内部渠道涨粉加认证,安全可靠,免费一站式服务。”见记者驻足,一个小伙撂下筷子,从桌上抓起一张名片递到记者手里:“看看吧,有需要就联系我们!”

  阳志成对这两个年轻人的“业务”很是不屑:“都是骗子。真有什么内部渠道为啥他们自己不弄,要免费帮别人弄?”在阳志成看来,北下朱的生意越来越难做,走邪门歪道的人也就越来越多。阳志成供职于某省的一家大型企业,公司意欲开拓新零售业务,他方才领命来到义乌:“都说北下朱是直播第一村,我也算是慕名而来。”

  阳志成是做“供应链”的。北下朱话语体系里的“供应链”,和经济学里的供应链并不完全是一个概念,这里“供应链”指的其实就是直播供货商。在北下朱街头,“供应链”的招牌一个接一个。今年4月,阳志成在主街觅得一处店面,开出了他的“供应链”店,租金每年40万元。

  从形态看,“供应链”店如同便利店,店内的货架上琳琅满目,供前来选货的主播随意挑选。从成交金额看,“供应链”店也与便利店相当。阳志成统计过,主播来他这里拿样品,销售额单次最多不会超过80元,最少时一次仅5元。

  依托义乌这个世界小商品超市,北下朱的“供应链”可供主播选择的商品浩如烟海。但同时,商品的价格高度透明,行业内几无秘密可言。采访过程中,阳志成的笔记本电脑就放在记者的面前,一个详细记录着店内单品进货价、零售价等信息的电子表格,就这么大剌剌地显示在电脑桌面上。阳志成不以为意:“没事,你随便看。”

  “供应链”真正的生意是在主播拿走样品,开始直播带货之后。阳志成说,他接到过的最大一单,货值70万元,但更多的时候还是数百元的小单子:“北下朱这里,就没有真正的大主播,基本都是几万粉丝的小主播,一次拿几百元钱的货在他们眼里就是‘大单’了。北下朱的定位就是低端市场,商品客单价低,利润空间也小,单品毛利不会超过5个点。说白了,在这里不管是主播还是‘供应链’,赚的都是‘毛毛钱’。”

  但对这“毛毛钱”的生意,宋亚卓分外珍惜,他说“有一分钱赚一分钱”。2018年,宋亚卓就来北下朱了,靠着销售家居用品掘得第一桶金,继而在主街上开出自己的“供应链”店,他说自己也算是经历过北下朱的辉煌时代。

  以往,有做零售的客户或者小主播来店里拿货,他“出手阔绰”,几百元的单子常常摆摆手就送人了,看重的是建立和维护客户关系。今年却变了,连租的店面都“缩水”,只剩下了一小间,小单子不敢再随便送人。“生意不好做,八毛一块的钱,也总争得面红耳赤。”说罢,宋亚卓轻声叹了口气,拿起手机刷起了抖音。

义乌北下朱,一位主播正在带货。 朱凌君 摄

  最不缺的就是主播

  “毛毛钱”的生意要做起来,需要“跑量”。虽然单个主播带货能力有限,但是北下朱最不缺的就是主播。

  网上流传不少关于北下朱的故事,故事的主题几乎无一例外,都关于“一夜暴富”。停靠在北下朱街头依旧有不少豪车,包括兰博基尼和劳斯莱斯等,便是这些故事真实性的佐证。受到这些故事的感召,不少怀揣“主播梦”的年轻人前赴后继地出现在北下朱。“都是听了别人的故事过来的,真的来了以后,却有可能只有事故,没有故事。”阳志成说。

  小刘便是其中之一,从初来乍到到萌生退意,不过半年。他是河南人,今年4月来北下朱。只因听朋友介绍,在北下朱做主播,“只要爆单了,很容易赚钱”,便决定放手一搏。而初到北下朱见到停在村里的豪车,更是一下满足了小刘对北下朱“遍地是黄金”的所有期待。

  然而,初来乍到的小刘对于做主播、拍段子毫无头绪,只能从最基础的工作做起,在店里帮别人包装、打包、做客服。打工期间,小刘很上心,抓住一切机会学习经验。不多久,小刘看准商机,以伞为主打,拍了第一个“爆单”的视频段子,带货赚了两万元。然而,这一次爆单似乎耗费了他所有的运气。此后,不管是雨伞还是其他的货品,不管原创还是模仿,小刘再没拍出过“爆款”,只能徒然感慨“摸不着套路”。

  转眼间,半年的时间倏忽而过。爆单的消息和“一夜暴富”的故事仍在北下朱流传,小刘却日益失望。

  在这半年时间里,阳志成至少和当地5000余个主播有过生意往来。靠着这些主播们一次数千元、数百元甚至数十元的零散单子,阳志成每月的流水也能做到200万元左右。

  但是,这5000多个主播里,与他合作至今的不超过150个,更多的主播在拿过一两次货后便再无音信。“当然,你可以认为他们是去别的‘供应链’那里拿货了;但更有可能的是,他们试过之后发现直播并没有想象中这么好做,就撤退了。”阳志成说。

  除了主播,北下朱的“供应链”店也关了不少,主街上有几家店铺贴出了“店铺转让”。宋亚卓起身指了指门口的街道,随即又坐下,换了个让自己舒服的姿势,有些颓然地说:“以前这里都是车,堵得很,但是你看,现在都不堵了。”

  的确,“供应链”也不好做。直播行业火爆的另一侧,是被压缩至极限的利润空间。一旦“量”上不去,生意随时有崩盘的危险。按照阳志成的算法,每月200余万元的流水,毛利不过十来万元,刨去实体店铺的硬性开支,所剩无几。

  利润空间越来越小,成本却变得越来越高。自去年打响“直播第一村”的名号后,北下朱的房租便涨声一片,且涨幅动辄一倍以上。做“供应链”生意的王凯给记者算了一笔账,在义乌当地一个地理位置稍偏,但配套更为完善的电商园内,一个办公室、展示厅外加仓库的年租金不到20万元,与之相对的,他现在并不宽敞的北下朱村店面,房租是每年25万元。“撤退是肯定的。”王凯向记者坦言:“做得好的老板都开始搬走了,我不会考虑留在这里。”

  今年6月,北下朱的一名商户就因不满涨房租而向义乌当地媒体投诉——店面租金从去年的5万元一下子涨至13万元。在那则新闻报道里,北下朱原微商会会长钟永平以合同见证人的身份,接受了记者的采访。没想到,报道播发4个月后,钟永平自己也被高昂的房租“劝退”,离开了北下朱。

钟永平在白岸头村盘下了新的铺位,准备大干一场。 朱凌君摄

  “再造”下一个北下朱?

  钟永平初到北下朱时,这里是全国各类小摊贩的主要货源地。后来,社交电商兴起,做地摊货的北下朱迅速成了“微商”根据地。去年赶上直播的风口,北下朱再次转型,方才有了如今的“直播第一村”。在几度转型的过程中,北下朱的房租也完成三级跳,临街铺面的年租金,从万余元涨至十余万元,再涨至如今的数十万元。

  万变不离其宗。地摊也好,微商也罢,抑或是直播电商,无论渠道如何变化,北下朱的生意人紧盯的始终是低端市场。背靠义乌小商品城的庞大货源和低廉的物流成本,这里才得以成为“草根”创业的平台。在钟永平等人看来,成本高了,北下朱的优势就不在了。

  离开北下朱后,钟永平转移到义乌另一个农民回迁小区白岸头村。记者与钟永平见面时已是晚上8点,村里黑灯瞎火,除了钟永平盘下的店面和一家小餐饮店,再不见灯光。钟永平告诉记者,这里刚完成建设,村民大多尚未入住。虽然如此,沿街的门面房却已租出去不少,租客无一例外都是做直播“供应链”的。最近,正在为“逃离”而纠结的宋亚卓,也将白岸头村定为自己下一站的首选。

  目前,白岸头村的房租差不多只与地摊时代的北下朱相当,钟永平租下的铺位,每间年租金不过2万元,每间地下室则仅需7000元。于是,钟永平一口气租下了村里十余个门面,打算在新的阵地大干一场。

  钟永平自认已经参透了直播电商的门道,随时都能打造下一个“爆款”,因此认定即便没有了北下朱这块招牌,未来依然大有可为。有主播信任钟永平,便跟着他一起从北下朱转战白岸头村。

  “飞机哥”是其中之一。这个30岁出头的男人带着妻子和妹妹从东阳来到义乌投奔钟永平,为的就是寻找下一个“爆款”。按照他的理解,只要能够“爆”一下,财富便唾手可得:“现在算是‘电商乱世’的尾巴,还是有发财的机会。”

  “飞机哥”和家人最近带的货是一款鞋垫,产品的最大特点就是便宜。他坦言自己正在做的事情“很low”(低端),他也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像那些大主播一样“立人设”,单场直播动辄带货数千万元。为了这个目标,他必须要有所积累,而眼前这门“很low”的营生,便是手段。

  结束采访,记者驱车离开白岸头村。车行至大路上,记者猛然发现,村口已经竖起了巨幅的喷绘广告。广告上,西装革履的钟永平双手抱臂,一脸踌躇满志。一旁的文字简单直接:主播村→白岸头村。

  无论是北下朱还是白岸头村,这场关于财富的梦,也许还没有到醒来的时候。

  栏目主编:孔令君文字编辑:孔令君题图来源:朱凌君 摄

  义乌北下朱街头,一位主播正在带货。

  (上观新闻 作者:于量 朱凌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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