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果然是女性大年。
一些我们频繁讨论的女性议题，在前两天以一种更直接的方式呈现在了大众面前——
赵薇监制的国内首部女性独白剧《听见她说》正式上线。
《听见她说》
阵容很强大。
赵薇集结了八位女明星，奚美娟、咏梅、郝蕾、杨紫、杨幂、白百何、王智、齐溪……流量有，老戏骨也不缺。
话题也不含糊。
一系列女性议题都被囊括在内，“原生家庭”“家庭暴力”“物化女性”“重男轻女”……
第一期，就讲“容貌焦虑”，果然热搜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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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今天想聊的，是另一个版本——
赵薇的《听见她说》，翻拍自BBC的《她说：女性人生瞬间》（以下会简称《她说》）。
《她说：女性人生瞬间》
Snatches: Moments from Women's Lives
《她说》播出于2018年，这一年是英国30岁以上妇女获得选举权100周年。
而故事的灵感，就来源于这100年间冒着巨大风险、站出来反抗不公的女性。
这部独白剧播出后，1万多人在豆瓣上给这部剧打出了9.3的高分。
有人评价：看得我泪流满面咬牙切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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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
因为这里面每一个故事中袒露出的那些残酷鲜活的事例、那些等待探讨的议题……
都和女性息息相关。
.01
你为什么不拒绝呢？
第一集的开场，一个女子坐在窗前，不紧不慢点了一支烟，然后缓缓吐气。
烟雾缭绕中，就连指尖都沾染上了优雅又暧昧的气息。
《她说》
镜头切到正面——oops，法式风情扑面而来。
慵懒、漫不经心，但迷人。
这是一名女演员。
她神色自若地对着镜头讲述自己一次试戏的经历，但说出的内容却让人不自觉揪心。
她被叫去制片人房间对台词。
尽管她并非什么重要角色，尽管她只有四句台词，尽管她曾疑惑地问“不能在大厅里聊吗”……
制片人穿过整个房间走到她身边，“体贴地”给她讲戏。
“把腿分开一点。”
“向前倾。”
“可以吗？”
她大脑一片空白，“好”。
他的左手就在我胸部附近
他用右手的手指扒开我内裤的前端
用中指插入了我
一次又一次
她很快明白了过来，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性侵。
或许有人要问——
为什么在他询问的时候，她的回答不是“不可以”，而是“好”？
为什么她没有在走进房间感觉不对劲时转身就走？
甚至，为什么她要去他的房间？
这真的是疑问吗？
承认吧，在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你就已经在无形中下了一个结论——
她自找的。
既然她没有抵抗，那就意味着同意。既然她同意，怎么能称之为性侵？
是这样吗？
这一集的主题是“Compliance”，顺从。
它并不是想探讨“顺从”这个行为的本身，而是在探讨“顺从”这个行为的背后——她为什么会顺从？
故事的主角，英国女演员Romola Garai（萝玛拉·嘉瑞）在现实中也曾在18岁被性侵。
2017年，好莱坞电影制片人哈维·韦恩斯坦被爆出性丑闻，数十位女性站出来指控曾被他性侵，Romola Garai就是其中之一。
和影片中一样，她明明已经通过了一个角色的试镜，却被告知要在哈维酒店房间接受另一场试镜。
Romola Garai也是顺从的。
她的经纪人明知道会发生什么，仍半强迫她过去了；事后她闭口不言，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这件事。
但，我们能因为她们的“顺从”，就说这不是性侵吗？
最初的顺从，是没有意识到。
施暴者开始都是披着一层虚假的外衣的。比如，故意一次次失约，并托助手一再强调自己的歉意。
比如，初次见面时体贴却又不失分寸的言谈举止。
女主进来，他没有起身迎接，而是问她饿不饿。还对她点的花茶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顺带着夸赞了她的品味。
他这种老油条，懂得如何让年轻的女性放下防备和戒心。
起身迎接显得过于生分，相比之下，关心饿不饿则表现出了绅士和恰到好处的距离。
人们很容易被这种糖衣炮弹迷惑，她也确实被迷惑了——初次见面之后，她根本无法否认他的魅力。
意识到不对劲之后，是被迫顺从。
在这个环境里浸淫的制片人打了一套“组合拳”，糖衣炮弹先行，权威紧随其后。
没由来地对她拍摄时的表现不满意，再以此为由，莫名其妙要求对台词……
制片人态度突如其来的转变让还是新人的她感到不知所措。
一个是手握权力的制片人，一个是没有经验的新人演员，两者的权力关系是不对等的。
当手握权力的一方施压，处于弱势的一方，有说“不”的权利吗？
说不没有那么容易。更何况，有时候说了“不”，一切也由不得你。
现实中，Romola Garai看到哈维穿着浴袍打开门的瞬间就明白了，“这是对我的侮辱，是对权力的滥用”。
这也是为什么哈维·韦恩斯坦几十年性侵了那么多女性直到2017年事情才被曝出来。
受害者们深知，反抗在某种程度上就等于断送自己的职业生涯，只有顺从，才能在这个圈子里活下去。
因为权力的不对等造成的“顺从”，我们并不少见。
它会发生在导演和演员之间、领导和下属之间、老师和学生之间、长辈和小辈之间……
因为无力反抗造成被动顺从之后，受害者甚至会选择将痛苦的经历在自我美化，甚至强迫自己爱上施暴者。
《房思琪的初恋乐园》里，房思琪被老师性侵后在日记里写道：
“我想出唯一的解决之道了，我不能只喜欢老师，我要爱上他。你爱的人要对你做什么都可以……我要爱老师，否则我太痛苦了。”
《房思琪的初恋乐园》
这种情况下，我们能说“顺从”就意味着“同意”吗？
很多人明白，“NO”意味着“拒绝”，这一点毋庸置疑。
但，在权力不对等的关系中——“YES”也并不一定意味着“同意”。
.02
你为什么不听话呢？
有些规训的陷阱，我们很容易识破。但有些，却会让人深陷其中而不自知。
比如，《她说》的第五集——《重返夜晚》。
故事发生在上世纪七十年代的英国约克郡。
1975年开始，这里出现了一位变态连环杀手，一共杀害了13名女性。
于是，1977年，英国发布了宵禁令。
警察挨家挨户敲门通知宵禁——
“依照文字解释，我们建议女人超过九点后留在室内。如果必须出门，确保你有一位认识的男性陪伴，你能信任的男性。”
宵禁令一出，遭到了英国女性的联合抵制游行。
有人不理解，你们为什么不听话呢？这是对女性的保护啊！
就连警察都说，“这是在担心你的安全”。
真的吗？
那么不如规定，九点之后，没有女性陪伴、没有女性保证的男人不准出门。
因为杀手是男人，那么，杀手就有可能是男人中的任何一个。
由此推理，只要不让男人出门，就能杜绝凶杀案的再次发生。
但，男人听到的瞬间就开始跳脚了。
为什么要因为一个男人的做了恶事，所有男人就不能上街？
性别一转，很多人立马就发现“宵禁令”哪里出了问题。
是啊，不能因为一个男人的错误，就让所有男人不能上街。
那，为什么可以因为一个男人的错误，就让所有女人都不能上街？
在这系列连环杀人案里，女性没有做错什么，女性甚至什么也没做。
但，一纸禁令下来，她们就因为别人的错误而被关进笼子里，她们失去了夜晚。
“宵禁令”表面上是对女性的保护，其实是对女性权力的剥夺。
而这样的情形，在40多年后的今天，依然在发生。
滴滴顺风车事件你一定还记得。
2018年5月，21岁的济南空姐乘滴滴顺风车，被司机杀害；同年8月，浙江乐清一女孩也在搭乘滴滴顺风车时遇害。
于是，滴滴顺风车业务下线整改。
一年后，滴滴顺风车再次上线，并在试运营方案里宣布，晚8点后顺风车将不再对女性提供服务。
滴滴
这跟1977年英国的“宵禁令”在本质上没有任何区别——出事了，不是将矛头对准施暴者，不是解决问题，而是先规训受害者。
性别成了原罪。
这真的是在保护女性吗？
《82年生的金智英》里，金智英被变态尾随后，她的父亲不是安慰，而是指责：
你衣服不够得体，裙子太短；你行为不够端庄，逢人就笑。
《82年生的金智英》
“性别是原罪”的背后，是一个让人无法忽视的潜在逻辑和歧视——
女人被杀死、被强奸，不是因为凶手的穷凶极恶，而是因为因为女人不够听话。
女人没有乖乖呆在家里、没有裹得严严实实、没有保护好自己……
得，又回到了那该死的“受害者有罪论”。
女人听话留在家里就安全吗？
最近的新闻里，山东德州一个23岁的女子遭婆家虐待三年多致死，因为她无法怀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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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往前看，四川姑娘拉姆被长期家暴后，遭前夫泼洒汽油焚烧致死。
此前，拉姆并不是没有寻求帮助，但报警后民警也只是警告男方不要动手，因为“清官难断家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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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性的听话，没换来安全。
听话和消声换来的——
是权利的让渡越来越多，是自由的边界越来越窄。
.03
如果不能求得一席
那就把桌子掀了
《她说》里，8个女人，8个故事。
每集一个议题。
其实，她姐能感受到，有些议题，对于我们来说，不够“本土”。
比如第八集《临界点》，讲一个有色人种孕妇在21世纪中期的英国——一个被白人至上主义围剿的国家，该何去何从？
它将目光投向了几十年后，探讨也许在将来依然会存在的种族歧视问题。
但，她姐依然建议你看完。
无关这些议题本身，而是这八个女性故事传递给我们的态度——
质疑的态度。
被迫顺从的人，在一次次顺从之后，开始怀疑自己的“顺从”：
如果我就躺在那里
就会有人走来
然后她们发现，不仅没有人会来，而且同样的事情还在不断上演。
每天都有无辜的动物被送去狮子的巢穴献祭。
被迫失去夜晚的女人，在失去自由之后，质疑这“一刀切”的一纸禁令。
然后她们发现，围墙保护不了女人。
围墙只是在圈养女人。
还有很多条条框框，比如“性高潮”不该被女人谈论、结婚后女人的身体就完全属于丈夫……
但当她们站出来质疑后发现并非如此。
原来，女人也可以谈“性”；
原来，即使在婚姻内不愿意发生关系，也是强奸；
原来，女人也应该拥有投票权……
很多时候，我们以为忍一忍就过去了。
但《她说》告诉我们，不是的——
沉默不会让你得到“沉默是金”的嘉奖，只会带来更多权利的让渡和条条框框。
容貌焦虑、重男轻女、物化女性、家庭暴力……哪个不是权利让渡的结果？
假如我们今天让渡出了女性出门看星星的权利，那教育她们追逐星辰又有什么意义？
再然后呢？是不是就变成，不再教育女性追逐星辰？
再然后呢？我不敢想象那是一个怎样的世界。
质疑才有反思，反思带来行动，行动催生改变。
《她说》的其中一集里，一个100岁的黑人女性一生都在为争夺女性的权利而抗争，她永远走在抗议队伍的前排中央。
她说：
我们不能对餐桌上剩下的残羹心存感激
如果我们不能求得一席
那就该把桌子掀了
不必管那些佳肴会落到谁的头上。
希望女性的你永远记得，“我们要一直追逐星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