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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上雕塑 ——林再成书法印象

纸上雕塑 ——林再成书法印象
2019年10月22日 17:45 新浪网 作者 华云文化

  把字写好,大致体现在两个层面:一个是“写”,功能性的表达——写的是什么(出处),知其云;另一个是“好”,艺术性的表现——写的好在哪儿(自我风貌),知其所以云。

  眼下,好好“写”字的人不多了,能“写”好字的更是稀疏寥然。

  说这话可能要得罪一大批人。

  不过,往书圈里走上几遭,便觉此言不虚。十个人中,如果能见“写”字者占到两三,就不算辱没眼睛。而更多映入眼帘的,是比比皆是的“画”字。

  纸上雕塑 ——林再成书法印象

  “画”字,可视为一个人的取向,无关其他。不能忍受的是那个吃了什么东西不消化的情态,让人着急。

  就书法而言,我一向以为,“写”是规定动作,“画”是自选动作。书法从“确立”的那天起,“写”即成为规定动作,成为社会普遍遵从的不二法则。法不容情,进入书法这个圈子,就当奉既定为圭臬,否则笔墨技巧就是一句空言。

  再成是我见到的为数不多的好好“写”字的人。

  坐标江南——苏州工艺美术学院。

  密密树丛的遮蔽中,但见好大好阔的一间雅舍,静卧其间。

  步入室中,一条六米开外的长桌,沿屋的走向,纵横展开,营造出气场的雅隽。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这样的环境,比之于北宋时期的馆阁似乎不逊半点气象。只是,环境的营造,总是主人心境和志向的折射。作为新中国首批登临中国美术学院殿堂的书法学士,林再成每天要做的,就是流连于琳琅满目、辉煌竞秀的丹青长廊,从古人的碑帖里,从刘江、章祖安、王东龄、祝遂之、陈振濂等诸多书法大家的亲授中,上溯晋唐,下探元明。

  低回的古琴之音泠然泛起,焚香,沏茶,研磨,铺纸,身心便进入走笔连绵,人字合一的情境中。

  历代书家,车载斗量。每个人都有一个最钟情者。就像喜欢谁的字和不喜欢谁的字完全取决于个人的性情趣好一样,再成也不例外。“无富贵愿,独好古人笔札,每涤一研、展一轴,不知疾雷之在旁,而味可忘”。注目于卷帙浩繁的书法大观,再成的聚焦点竟与米芾的精神点不期而遇,高度契合。从此,走站坐卧,环萦于脑际的皆是“米”的影像,挥之不散。

  甘愿做米芾的粉丝,为什么?他也说不清。

  如果非要说出个理由,那就是“尚意”吧!

  总之,远离先人的时代,他在米的意象中照见了自我。

  纸上雕塑 ——林再成书法印象

  其实,何止米芾,苏轼、黄庭坚等等,都是再成认为的书法颜值担当,都可做彼时的书协轮值主席。尽管三人意趣风貌,各有旨要,但非要三选其一,再成投了米芾的票。“学书须得趣,他好俱忘,乃入妙”。米芾的“得趣”说,扎中了再成的“穴位”。于是,一路追随,得今日书脉贯通、风貌不凡之果的斩获。

  意造无法,点画信手,是需要做足功夫的。这其中,悟性居第一位。否则,“退笔成山未足珍”,写再多又有什么用呢?反过来说,光有悟性,不去反复实践,又怎么能够完成合乎规律的改造升华,形成自我和传统完美融合的语境表达呢?所以,“读书万卷始通神”,“一日不书,便觉思涩”,米芾以书法名世,其成就完全来自后天的苦练。如此,再成用功至勤,一天练习数小时乃至十几小时,有50万字的作品问世,即是受感于米芾的隔空喊话。

  形、意两者,从书法脱胎以来,大概就是一对孪生兄弟。学米芾者,代不乏人,但有成者鲜少。所谓“神而明之,存乎其人”。格物致知,在于各人的领会。在再成看来,形是像,影像;意是象,意象。像是显性的,象是隐晦的。形是二维平面的,意是N维多元的。一言以蔽之,形是意在二维平面上的投影具象。遍观当下,书法家都是在形上做足了功夫,而却少有在意上投入深入的思索,更少有对追慕对象的时代环境、性格秉性和文化修养大做文章。这就是有成者鲜少的重要原因所在。再成不想做一个平庸的模仿者,而是把目光投向了更高的维度,努力化像为意,以形塑神,实现与古人的直接碰撞和情感对话。

  纸上雕塑 ——林再成书法印象

  诚然,神而明之,是要与玄悟对接的。忽而眼前,忽而天边;忽而脑海,忽而心田,难以捕捉。一个一千多年前的古人,将他的意象投影留给今人,那么,彼景彼人,彼时彼地,彼情彼感,是怎样一个书写情境呢?断,是怎样一个凝思寄望;连,又是怎样一个聚神放达……还原起来,时空的相隔和情志生态无疑都是巨大的阻挡。什么样的情绪表现最能契合并通往千年时空的笔意传达?徜徉其间,众相百态,再成都逐一辨识、体味,揣摩、冥想。

  纸上雕塑 ——林再成书法印象

  再成认为,中国文字本身就是形意的结合体。并且每一个字的特定意义大都对应着人的思想情绪。虽然每个字都不构成完整的思想意义,并且和其他的字相关联而共存于一个逻辑的句式中才能表达完整的思想意义。正因为如此,于书法而言,每一个字的书写才因意义的不同而直达心理本源,呈现出喜怒哀乐的多样变幻。就如同书圣王羲之写完兰亭序后,第二天再写却怎么也写不出当天酒后那种感觉一样,千百年流传的鉴赏标准,直到今天,有血、有肉,始终还是艺术性评判的第一要素。而今人练习书法的意义在于,就是如何依“法”将前人的成果延展到更为宽绰的维度,还能呈露鲜明的个人风貌,在更高的精神层面有独特辨识度的气质面孔。这里须提请注意的是,之所以提延展,而不是提高,是因为就古人的书法样式而言,今人已无超越的可能。膜拜于无数高峰的脚下,迂回纵览周遭的风景,或许是当下最为应该做的事情。所谓“字如其人”,其意便是一个人观摩字样的风景后在二维平面上的意象投影。从这投影上,可以窥见一个人的个性、修养、学识、气质、血型,乃至慧根、心灵等。

  终日追摹在形意的连绵婉转中,将每个字的线条肢解开来符号化,再将每个字的不同表现形式归类,标签化、情感化,并且嵌入脑海中,是单调的,机械的,同时也是有机的,联动的。这期间,有过衣带宽、人憔悴的修行折磨,也有过调素琴、阅金经的得道自足。但再成逍遥其间,由招熟而渐悟懂劲,由懂劲而阶及神明,将米字的演绎指引,如桃花林般,夹岸于人生的两旁。

  这或许就是米芾的“得趣”说,扎在心里的烙印吧。

  观再成写字是愉悦的。你可以直观地感受到他的笔触是如何将音乐的旋律和舞蹈的律动融为一体的。线条已然化为音符,在如音乐指挥棒的笔端下有序灵动跃出。富有弹性的中锋运笔,辅之以肘、腕、指、背及全身的和谐运动,将提按、轻重、粗细、行顿、刚柔、长短、断续和疾徐等积数十年的基本功拿捏得稔熟有余且精准得体。用笔方折,奇肆迅疾,疾而不滑,涩而不滞。舒展大度中见严谨,雄浑欹侧处有变通。真可谓轻重得宜,俯仰有致,骨力洞达,刚劲相济。

  对此,书法学博士张恨无先生有技术层面的精到分析。

  他认为林再成的书法线条减弱了米字在时间上的连续性,而更注重单个笔画的构造,并加以组合,给人以非常结实的空间立体感和雕塑感的强烈冲击。这种雕塑感的形成,是因其书写时大幅度铺毫,并适时地根据笔画方向调整笔锋,滞缓了米字迅急的刷味与笔画的连贯性,从而保证了墨汁的充分流动,而使得线条的凝聚感增强,呈现出外貌结构潇洒俊逸、内在意蕴深厚丰满的雄壮风貌。

  他还认为,再成在处理正常规格、小字、大字之间的转换时,采取了不一样的构成方法,虽然笔法差异鲜明,但非同一般的腕力与笔力的把控,使得整个作品的气脉始终保持顺畅而贯通。而在一次性书写中能够把身体、感觉、材料工具水乳交融地结为一体,足可见其稳定的心态基础,和张弛有致的节奏在作品中的心绪流动。这种看似平常却奇崛的运笔模式,没有长期的积淀是很难达到的。可以说,围绕米氏风格积累的技法,对于再成来说,已然相当娴熟完备。

  纸上雕塑 ——林再成书法印象

  张先生称林再成的字为“纸上雕塑”!窃以为,这个评价极为中肯。

  透过书法的有形外壳,进去,出来,折返一趟,深邃的长廊恐怕倾其一生也难以完成。进去的时候,觉得有;出来的时候,又觉无。而唯其无,才更觉无所不在。在再成看来,书法的线条都是活的形态种子,它们承接远古,蕴藉天地大美、万物成理、四时明法,是大自然的生动写照和人类表情的鲜明表征。而线条之弱、强,柔、刚,弛、张,涩、畅,都是这些种子所赋予的意义象征。《笔阵图》云:“横画,如同千里阵云,隐隐于天空,看似无形,实则有形。点画,像高山坠石,磕然有声,如山裂石崩之响。撇画,如利剑斩断犀牛角与象牙一样有力。戈画,如百钧之力发弩,坚韧强劲。竖画,像万年枯藤一样苍劲雄强。背抛钩,如崩浪奔雷,气势非凡。横折钩,像强劲的弩,坚挺的竹。”仔细想来,这不就是一部书法的基因谱吗?它储存着文字所具有的表象性形态动作和抽象性形态动作的全部功能信息,流连其间,喜、嗔、怨、爱、怒、哀等人类表情尽揽于怀中。而书法家于当下存在的意义,就是将自己的书法基因在历史的染色体上找到特定的坐标对应。

  如此繁复的育种工程,一生往复一趟,够吗?

  多少事,从来急,天地转,光阴迫。

  再成的“迫”,就是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把自己交付到这项伟大的育种工程中。他希望他的种子能够成长在哲思的冷峻专注中,成长在情感的激越投入中,成长在历史的巨浪推动中,成长在文化的与时俱进中。

  《书谱》云:“初学分布,但求平正;既知平正,务追险绝;既能险绝,复归平正。”说的是什么?许多人并非有深彻的了然顿明。在再成看来,平正→险绝→平正,无非是说书法种子在书写的每一个阶段,人的思想认识的生发过程。而要让种子长得平正,非得从远古的图腾膜拜做起,非得从宗教的崇尚敬畏做起,非得从心灵的虔诚寄托做起,非得从身体的仪式操行做起。诚如王国维《人间词话》“不隔”一说,诗要有情、景、辞的高度统一。书法又何尝不是。有“隔”,则违乎自然,失景物、感情之真,故境界不可出。“不隔”则对景物、对感情所见者真,所知者深,真则不加涂饰,深则直透神理,故境界出。

  所以,是书家,但再成却从不汲汲于成为职业书法家。职业书法家只是一个虚妄的名头,而穿行于其间的“趣”,才是书法生活的全部意义。如果说,一千六百多年前,茂林修竹,曲水流觞,为一个书法里程碑的诞生,提供了自然与人文高度合拍的放飞时空,那么今日,伟大的书法作品依然骋怀于水石潺潺,风竹相吞,炉烟方袅,草木自馨的丽象图景中。

  心是无尘的,作品便是干净的;

  心是超凡的,作品便是脱俗的。

  “意足我自足,放笔一戏空”。

  得意才能忘形。

  一切艺术作品都是艺术家的思想投影、趣味投影。于再成而言,与其说他是在雕塑纸上的风景,还不如说他是在雕塑内心的风景。(作者:冯海)

  纸上雕塑 ——林再成书法印象

  林再成,1970年生,1995年毕业于中国美术学院国画系书法篆刻专业,系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江苏省书法家协会理事,江苏省青年书法家协会副主席,国家文化部青联中国书法篆刻艺委会委员,全国70年代书家艺委会委员,苏州市青年书法家协会主席,苏州市书法家协会主席团委员兼创作委员会副主任,甘肃书法院艺术顾问,江苏省国画院特聘书法家,现任教于苏州工艺美术职业技术学院。

  1995年,获西泠印社第三届篆刻作品评展优秀奖(最高奖)

  2004年,获全国第八届书法篆刻展书法最高奖“全国奖” (中国书法家协会)

  2006年,获全国首届行书大展提名奖(中国书法家协会)

  2009年,获翁同和书法奖获提名奖(中国书法家协会)

  2014年,获首届江苏书法奖(最高奖),荣膺江苏省十大书法家称号(江苏省文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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