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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看吴宇森,我竟然在暴力美学中磕起了CP

重看吴宇森,我竟然在暴力美学中磕起了CP
2022年08月06日 21:47 新浪网 作者 深焦DeepFocus

  作者:吴泽源

  作家、撰稿人

  吴宇森马上就要满76岁了。他最近一次走入公众视线,是在上个月蒙特利尔的奇幻电影节。接受电影节终身成就奖的他坐着轮椅进入会场,精力与思维活跃度都大不如前。作为港片黄金年代的里程碑人物,他的近况不由得让人唏嘘。

吴宇森获得2022年加拿大奇幻电影节终身成就奖

  但吴宇森翻江倒海的日子,其实也已是在很多年前。从《风语者》到《赤壁》《太平轮》再到《追捕》,他的后期好莱坞作品和北上内地的创作,没有哪个不是饱受争议。与其熟悉土壤的分离,是人们对这些作品褒贬不一的缘由之一;而另一个缘由,则或许要追溯自吴宇森个人趣味的局限:

  英雄气概,浪漫情怀和男性情谊,这些吴导热衷的主题,在千禧一代观众眼中显得实在太笨重太过时了。新一代观众的审美标准,有时是酷与轻盈,有时是对意义的消解和幽默自嘲。但这些特质,都和吴宇森的创作方法和个人趣味不搭边。吴宇森的电影永远浓烈厚重,永远雄性荷尔蒙爆棚,永远都要把是非对错掰扯明白,也永远都想掏心掏肺地和观众说点真心话,或者讲点道理。

  于是,观看/回看一部吴宇森电影就成了一件如考古般有趣的行为。你像是在审视一块关于特殊时代的地质切片,又像是在观察一只困在时间琥珀中的生物标本。而最近在北京百老汇电影中心放映的吴宇森早期作品《豪侠》,更是一件标本中的标本。从中,你不仅能看到吴宇森一贯偏爱的主题,更会发现,早在他生涯的最初,那些经典作品的雏形,就已然在这部低成本武侠片中现身。

《豪侠》剧照

  《豪侠》的故事线,初看来是关于复仇。高家庄少主高朋(刘江饰),在新婚夜连遭妻子的背叛和仇家白忠堂的袭击,一众手下几乎被团灭,只好败退到师父家中蛰伏。失势的高朋于是立下誓言:“失去的东西,我一定要亲手拿回来!”一秒钟跳戏到脸缠创可贴的小马哥向宋子豪痛诉。

  但高朋在《豪侠》里是个反角。真正的正角,是受他雇佣向白忠堂发起进攻的剑客张三(韦白 饰)与青衣(刘松仁 饰)。前者虽脾气暴烈却至情至义,对朋友和恩主都毫无保留;后者则是个游戏人生的浪人,终日借酒掩盖无聊与绝望,只有得一知己才能拯救其虚无。是不是又想起了似曾相识的人物配置?

  在张三和青衣身上,无疑能看到吴宇森师父张彻最爱的演员组合狄龙-姜大卫的影子。一男满脸正气,一男亦正亦邪;一男恩深义重,一男潇洒不羁;一男甘心承受外界赐他的包袱,另一男则不拘于世俗陈规,在法则之外独行。如此配置在《保镖》《报仇》《荡寇志》等一众张彻电影中出现,最终也将变形为吴宇森的宋子豪与小马哥(《英雄本色》)、小庄与李鹰(《喋血双雄》)、钵仔糕与阿Jim(《纵横四海》)

  至于双雄在因惺惺相惜而合体后与恶人大军血战的戏码,就更是始于《豪侠》中张三和青衣独闯白忠堂老巢的段落。此部分一关接一关且带有喜剧色彩的考验,之后将演变为《纵横四海》中的盗窃戏;而身着白衣的双男主血溅衣衫的战姿,则会演变为《英雄本色》与《喋血双雄》的高潮大战,只不过那时的吴宇森还没发现双雄背靠背坐拥360°视野的作战奇招。

《英雄本色》剧照

  《豪侠》里有对权谋术的些许呈现,和对江湖新人背弃道义的嗟叹。吴宇森一直对文化人没啥好感,《豪侠》里的某路人甲便有云:“比起读书人,我宁可相信妓女。”于是,读了不少书的高朋的黑化轨迹,就与吴宇森后续电影有了同步——《英雄本色》里出卖大哥的阿成(李子雄 饰),不同样是喜欢闷头研究黑帮史,疏于和豪哥小马哥拼酒量的书生么。

  高朋最终变得不择手段,忤逆师父,在江湖中挑唆是非,试图对张三与青衣用完即弃。但文化人看待江湖时确实有着更广的格局。当高朋的军师在现任老板面前赞美老庄主的义薄云天时,高朋却反驳道——如今世人都识我老爹是英雄,可当年他不也是靠烧杀掳掠获得江湖地位?仁慈是上位者的特权,历史则不过是上位者的玩具,只要我能一统江湖,如今这些下作手段也同样只是英雄背后的脚注。

  不得不说,高朋这个角色为《豪侠》赋予了一层吴宇森日后电影所没有的复杂性(也可以说是subtext)。《豪侠》中既有对雄性神话的谱写,也有对神话的几许反思。而到了《英雄本色》与《喋血双雄》中,吴宇森的电影只剩了神话。

《豪侠》剧照

  《豪侠》另一值得玩味的方面,自然就是对男性情谊的呈现了。吴宇森电影中的性别政治,在当下看来可以说是问题重重。舞台中心永远是热衷打杀,并对出生入死好兄弟或棋逢对手者投去激赏(基赏?)眼神的自信男人;而女人几乎总处在舞台边缘,作用仅限于成为男人之间的和事佬,或是在苦苦劝阻男人自寻死路时,被一把推开。

  于是在看吴宇森电影时,我经常产生朴素真挚的疑问:一帮大老爷们抱作一团相爱相杀不就够了?为什么非要拉来女人在一边围观,是嫌周围没有观众就没有干劲吗?

  但是在《豪侠》中,我自以为得到了某种答案。同样是两个男人惺惺相惜,同样是一个女子在旁围观,当张三和青衣在青楼旁为观赏同一个歌女而结识,最终却因相见恨晚而共同溜号时,失宠的魏秋桦脸上写满失望。但她很快就从中获得了乐趣:

  当张三和青衣再次在青楼相遇,畅谈各自梦想,憧憬未来时光,甚至伴着酒劲在庭院里嬉(打)(情)(骂)(俏)时,魏秋桦开始乐在其中地于一旁奏乐,二男之间的情感浓度越高,魏秋桦的琴声就越快越响,到高峰处简直如喷泉般飞涌——她这哪里是在因为被男人冷落而吃味,她这明明是磕CP磕到晕眩嘛!

  这就是一位2022年观众的心路历程。我一直以为女人只是吴宇森电影里的摆件。但《豪侠》却出人意表地让我看到了吴宇森电影中女角的某种主观能动性,尽管这可能只是听者有心。

《豪侠》剧照

  但这也指明了吴宇森电影在新世代可能会有的某种生命力来源。江湖道义已经成了男男相护的另一种说法,英雄气概也会在这个年代得到更无情的审视,并在部分情况下脱落为有毒男性气概。在如此语境下,酷儿理论与同人文化视角,倒可以为吴宇森电影提供一个更有趣的切口。吴宇森电影中的陈腐一面将不再成为重点,而吴宇森电影中那些无心插柳的细节,则会在新视角的照耀下被重新审视,并成为其文本活力的全新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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