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油——当今人类赖以生存的基础，社会发展的动力，国际战略资源的血液，全球经济发展的命脉。然而，2020年经历魔幻开局，新冠疫情全球蔓延，当各国忙着打“抗疫战”时，沙特与俄罗斯却打响了一场国际石油“价格战”。

　　多方的博弈背后，这场战争是否还会继续？

　　对市场有何影响？

　　为何加油站没有退还我们的油费？

　　 “负得流油”背后，疫情或成最大“背锅侠”？

　　为何不能停止产油？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中国能否从中获益？

　　刘科

　　澳大利亚国家工程院外籍院士

　　南方科技大学创新创业学院院长

　　清洁能源研究院院长

　　乡村发展基金会联合创始人

　　随着疫情的发展，整个石油的价格暴跌，包括价格战，对中国到底意味着什么？中国现在石油的进口现状及世界能源问题对中国的影响是什么？

　　一方面我们国产的石油在下降，但是一方面我们的石油耗量在增加，我们的需求在不断上升，对外依存度将近72%，一般说一个国家的对外依存度的警戒线大概也就是在60%-70%，实际上我们的石油对外依存度已经达到了警戒线。

　　尤其是中国石油进口一小部分从俄罗斯这边通过管线进来，大部分是通过海上运输，要经过两个海峡，一个是霍尔木兹海峡，每年大概有1.5亿吨，另外一个是马六甲海峡，有3.7亿吨。

　　伊朗在跟美国关系紧张的时候，美国曾一度说要分霍尔木兹海峡，而马六甲海峡一直是控制在美国人手里，这意味着一旦出现紧急情况的话，我们一大半的石油就进不来，会对国家产生很大的影响。所以总体对中国来讲，石油供应的前景不乐观。

　　再另外给大家一个简单的概念，交通运输消耗占石油总消耗的约60%，前一段有一个现象，当时油价出现负油价。油价上次跌是2008年的金融危机，曾经跌到20多美金，后来一路飙升，甚至最高的时候到140美金左右。

　　后来由于页岩气从140美金跌到30多美金，但是很短暂一段时间就回到50到70的区域内，其实在近十年左右的时间，油价是在40到70之间波动。但是这一次由于价格战，跌到了30多，后来再加上疫情就更雪上加霜，布伦特原油最低到17.5美金一桶。

　　“负得流油”背后，

　　疫情或成最大“背锅侠”？

　　有史以来第一次负油价

　　大家可以看出，4月21号出现了有史以来第一次负油价。负油价本身是个金融现象，它不是说石油的现货价格。价格永远不会可能是负的，但石油是一个很特殊的商品，在期货市场上，如果石油期货在到期的时候无法出手，就要按合同把石油接到手里。有大量的石油没地方存或者储存成本很高的时候，大家就会抛售。因为石油还不像牛奶或者是水，它是不允许乱倒的，相应的环保处罚也会很高。

　　所以在4月21号，在各方面的因素下，到期的合约没人敢接受，因为全世界由于疫情，储油的价格越来越高，所以就引起了有史以来的第一次WTI（West Texas Intermediate，美国西德克萨斯轻质中间基原油，是北美地区较为通用的一类原油，WTI原油已经成为全球原油定价的基准）价格降到了负值。

　　很多人当时不理解负油价，其实负油价是一个期货交易的结果，并不是说石油的是现货价格达到负值，但是期货价格就是到期你必须得卖出去，要不卖出去砸你手里边，所以宁肯赔钱，也要把合同甩卖掉。

　　布伦特原油走势

　　4月21号的现货价格，也就是布伦特原油最低到17.5美金一桶，最近这一段有所回升，大概就是30美金左右。这意味着实际上石油比矿泉水还便宜。如果用人民币来算，石油大概一桶209人民币，矿泉水291，可口可乐948，牛奶1777，茅台55万，香奈儿香水140万。

　　各种商品的价格

　　因为石油是一个很大宗的商品，那么它要算生产成本，要算输送和储存成本、原油合约投资者期望，这几方面平衡起来决定最后的交易费用。如果说社会是正常的时候的话，每天用的油量就是在全世界大的盘子里边波动不会很大，但是实际上疫情对油价的影响是大于世界大战的。为什么？

　　因为即使在世界大战的过程中，除了局部的战争区以外，非战争的地方还都在拼命生产支持战争，而且即使在战场上，坦克也得跑、机动车也得跑，所以它对石油价格实际上是有利的。但突然之间疫情来了，全世界的飞机停飞，大家都躲在家里边，汽车停开，游轮全部停了，这是有史以来的第一次。

　　石油的生产是一条完整的链条

　　石油一旦开始生产了，要马上停产，是需要一个过程的。它不是一个今天工厂生产什么东西，在明天可以停产，它可以在适当的范围内控制。但是在全世界的范围内的话，从钻探到开采，油气输用一直到炼油厂，一直到加油站，一直到汽车，它是整个一条产业链，整个产业链停下来再开起来的成本是很大的。

　　因为大家谁也没法预测疫情到底会延续多长时间。高压油井要停下来，要通过压井的方式，而且一旦压完井，最后要恢复生产又需要时间。如果说好不容易压井了，压井也要成本，如果万一产量需求量上来了，一下又回不过来。

　　所以很多人没法判断的时候，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维持原来的生产，但是这次因为需求端突然之间的下降，就造成了整个石油产业链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也是为什么油价跌到这么低的主要原因。

　　刚才我讲了中国主要石油还是进口的，所以从宏观上来讲，国际油价降低对我们国家是好事，因为中国现在的两大进口成本第一是芯片，第二就是石油。

　　各国石油的开采成本

　　全世界各地石油的开采的成本是不一样的。沙特都是高压油井，成本也大概就是每桶三美金。但是中国不同的油田不一样，大概在40和70之间，平均就是50左右。那么今天的油价是33，意味着什么你拿50的成本生产的话，实际上产的越多亏的越多。

　　所以前一段油价跌破30以后，我就一直在和石油界的老前辈们和专家们探讨，说其实目前的中国应该多在沿海建一些战略储备油库，因为我们的石油进口量那么大，如果石油价格是在20多美金的时候，我们去在国际上买，把它储存起来。一方面增加国家的战略储备，另外一方面这是可以挣钱的，因为油价和天然气的价格永远是波动的。

　　现国际油价便宜，应鼓励停止高价开采石油，何必自己生产劳民伤财。没有挖掘的石油还是留在自己的国土上，可以给子孙后代多留点。

　　揭幕石油价格战

　　背后的幕后玩家们

　　其实这次石油暴跌主要还是由价格战开始的，导致石油大跌的价格战的主要的原因，我认为是两个因素，一个就是因为OPEC石油组织石油输出国，当时主要的目的是维持世界石油在一个合理的价格范围内，就是保证产油国的一些利益。所以OPEC主要是以沙特为首的中东国家。

　　美国、俄罗斯、沙特阿拉伯的博弈

　　近年来因为俄罗斯的石油产量越来越多，所以现在OPEC会议最后变成这些中东的产油国和俄罗斯一起，它们之间经常为了根据国际经济形势的发展、油价的波动，为了维持油价在一个合理的范围内，大家利益都最大化，所以有一个定期的会议。

　　有时候油价开始下跌了，那么大家都减产一点，维持一个合理的区间，当然油价太高了，也不一定符合它们利益，大家都增产一点。这样就可以把油价这么多年来维持在50到70比较合理的范围内。

　　那么为什么油价会忽然在疫情前就开始暴跌？主要是因为俄罗斯和沙特在谈判的过程中，大家可能达不成共识，主要原因也是因为前期俄罗斯和沙特都在减产，但是他们减产的这块量又被美国的页岩油取代了。

　　后来俄罗斯觉得反正我减产，我承受了GDP的损失，不但没有把价格维持到一个合理的范围，反过来因为美国页岩气革命，减产的量刚好让美国页岩气增加了量。这样俄罗斯在这块问题上跟美国和沙特的矛盾越来越大。

　　沙特：王储接班，明争暗斗，内外强硬

　　国内局势的复杂，沙特王储为顺利接班，对内强力打击竞争对手，对外操控油价，迅速增产，大规模压低全球石油价格，打响石油“价格战”。

　　美国：外交舞台，总统炫技，赢得选票

　　石油之战为特朗普提供了展示自身外交艺术的舞台，顺便赢得了国内石油集团的支持。

　　俄罗斯：憧憬破灭，增产降价，抢占市场

　　俄罗斯对于过去其与沙特通过为美国出让市场份额，而保持油价处于高价位的战略愿景破灭的不满，进而增加原油产量，压低油价，占领市场。

　　后来大家总体尽管矛盾大，但是在好几次谈判的过程中，沙特和俄罗斯主要都靠石油，还能够互相妥协。但是近期因为沙特有一个很奇怪的现象，国内因为沙特王子要接班了，相当于沙特的玄武门之变，突然之间大家本来是谈判的过程中，希望能够减产一部分，结果沙特不但不减产，反而增产大概1000万桶，这样就使得石油价格当天狂跌。

　　有时候可能就是人算不如天算。在这个过程中，他没想到后期全世界的疫情会这样迅速的发展，所以在价格战的情况下，再加上疫情，一下就使得整个石油行业狂跌。

　　我认为石油的长期低价是不可持续的，是因为石油是有两个价格，一个是开采成本，但是还有另外一个成本，像俄罗斯和沙特，必须要在一定的油价下才能够保证国家的正常运行。

　　我相信俄罗斯和沙特也这么想，反正我的油成本比较低，那么油价如果持续这样低的话，可以把美国的页岩油公司都逼得破产，把美国的油全挤出市场以后，它们再开始减产，再让石油恢复到一个合适的价格。

　　当然这是理想状态，但是没想到这个过程中整个全世界的疫情又来了。我相信如果沙特王子和普京能够预测到会有疫情的话，可能也不会轻易的挑起石油价格战。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中国能否从中获益？

　　对于中国，现在总体来讲，我们在进口石油，石油价格降下来，对中国是好事。这对我们来讲，能够多买油，尽量多买油。

　　但是实际上凡事都是双刃剑，近期因为这几个月，中国中石化所有的炼油厂都在亏损。因为石油有延后性，现在炼的油都是当时77块钱一桶买下来的，即使现在油价跌下来，再去买低价油，海上就得走一个多月，而且要把原来高价的油炼完了以后才能去置换炼低价的油。

　　石油价格降下来，对中国是好事

　　第二就是在这种低油价下，如果国家的外汇还允许的话，可以通过金融手段来收购一些石油资产。因为所有的石油公司的股票和石油资产是根据油价波动来估值的，在油价便宜的时候，去收购它的资产总会便宜一点。当然从更长久来讲的话，石油总是受各种因素的影响，所以从长久来讲，国家要增加一些战略储备库也是好事。

　　讲石油的时候不可避免就要讲到交通，因为就像前面所说，全世界60%多的油是被交通工具烧掉了。因为中国石油不够，因为汽车的市场规模巨大，所以我们用电动车来取代燃油车，解决中国石油不够的问题。

　　其实电动车这个概念一点都不新，100多年前，纽约大街上跑的基本都是电动车，很少有燃油车。因为铅酸电池发明早于内燃机20多年，有了铅酸电池，再加一个电动机，这就是当时爱迪生他们开的这个车。但是到了30年代以后，突然之间，电动车就消失了，全部被燃油车取代。

　　这个原因是什么？其实很重要一点跟石油有关。交通用输里边有一个能量密度的概念，大家油箱都是一立方米，铅酸电池的每立方是90千瓦时，锂电池大概180千瓦时，但是汽油是9600，柴油是9600。所以这就是能量密度有巨大的差异，这是第一点。

　　第二点是，液体燃料永远是人类的首选。第一，在路上可以管路输送，第二，在海上可以非常便宜的跨海输送。还有现在遍布全世界的液体燃料的加注设施、基础设施，轻易要改掉这些液体燃料的难度很大。

　　第三点是，汽车生产流水线让生产内燃机的汽车很便宜，但是这在生产电池上并不适用。世界也还没有一家公司靠回收电池赚钱。电池是有成本寿命的，当剧毒的电池不回收，会引起土壤的污染和水的污染，变成环境的灾难。

　　希望技术上的突破使得中国对国外的石油依赖度降下来

　　当然我们国家的煤资源比石油资源多一些，这也是好事，就是发展电动车有它足够的理由，但是也要认清现在的技术的瓶颈，在生产补贴上谨慎，但是研发上还要大量投入。希望有更多技术上的突破，使得中国对国外的石油依赖度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