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娱理】采集来自娱乐圈的第116个幕后故事
《南方车站的聚会》主创在戛纳
刁亦男记得,奥逊·威尔斯在电影《第三人》里讲过:“意大利在博尔吉亚家族统治下经受了三十年战乱、恐怖、谋杀和血腥,却贡献出了米开朗基罗、达芬奇和文艺复兴;瑞士拥有爱和五百年的民主与和平,可他们奉献了什么?布谷鸟钟。”
今天的世界也到处充斥危险和恐惧,中国在发展进程中也产生着焦虑情绪。这些现实土壤为黑色电影提供了丰富素材。《南方车站的聚会》讲的就是两位主人公克服对背叛、对死亡的恐惧,以生命为赌注,追求道义与自由的故事。
这是刁亦男导演继《白日焰火》在柏林电影节登顶后,耗时五年精细打磨出的又一部类型片佳作。比起《白日焰火》,《南方车站》更加突显风格化表达,全片85%都是夜戏,营造出惊悚、衰颓、肃杀的氛围。作者恣意表达的背后是资本力量的支撑,据称《南方车站》制片成本过亿;为了匹配这一投资量级,便引入了胡歌这样的当红明星主演。
艺术和商业、内容与资本是一部电影的两面,互相博弈,也互为支撑。在《白日焰火》之后,《南方车站》进一步探索了两者的平衡点。
《南方车站的聚会》两款海报
01
巴黎圣母院起火那天晚上,夜里两点,李力还在跟刁亦男喝酒。这时他们收到了《南方车站的聚会》入围戛纳主竞赛单元的消息。回忆起当时的心情,刁亦男只是平淡地说了句,“挺开心的”。
“我跟他在这件事情上面,说实话没有那么嗨”,李力说,“而且我们不是为了戛纳才拍的这部电影,说到底还是想讲一个中国故事。”
出品人、总制片人李力(摄影:摄影宫)
时间倒回到五年前,《白日焰火》落定后,也是这两个老朋友一块喝酒,聊起了《白日焰火》的得失。
李力是做金融投资出身,近年出品过《小时代》《心理罪》《冈仁波齐》等电影,他问刁导,下一次我们是不是能做一个商业和艺术结合得更好的电影,更类型化一点,更接近普通观众?
五六个月后,刁亦男给李力看了一条新闻,讲一个匪徒被警方重金悬赏,他想把这笔赏金想方设法留给家人。李力说,这个故事适合你。
于是刁亦男开始闭关写剧本了。他把这几年脑海中零零散散的片段都编织在一起:他喜欢车站的意象,对南方怀揣向往,于是在剧本第一页就提笔写上了“南方车站的聚会”这个诗意的名字,从车站开始发散出故事;他想起前几年在广西一带见过的提供特殊服务的“陪泳女”,一个饱谙世事而天真善良的女主角形象跃然纸上;他也听说过小偷开大会的事儿,他们蹲在地上认真探讨如何掐灭警报盗走一辆摩托车。
《南方车站的聚会》剧照
剧本写了整整两年,写到刁亦男自己终于满意,他才拿给李力看。李力的判断是,《南方车站的聚会》的故事无论在哪个角度都超越了《白日焰火》,但从制片层面来看,这部电影的成本、拍摄难度都会大大增加——
全片85%都是夜戏,还很多场暴雨中的戏份;要找到大量破败的、污浊的、逼仄的实景,要有数量可观的群众演员…
刁亦男向李力阐释了他想呈现的风格和这些设定的必要性,李力很尊重导演的想法。“当时他给我表述的样子,后来电影里99%都做到了。”李力说。
李力称,《南方车站的聚会》最终投资超过了一个亿。
《南方车站的聚会》剧照
02
胡歌是制片人沈暘推荐给刁亦男的。刁亦男的母亲也一直很喜欢胡歌,以前就鼓励过儿子请他拍一部电影。对于《南方车站》这个体量的电影来说,是该有一位明星主演。廖凡和桂纶镁则由于上次合作太默契,自然被邀请回归。
刁亦男带着剧本去上海找胡歌,胡歌很喜欢,双方一拍即合,第二次见面就敲定了合作。“我觉得他的气质忧郁,很符合我片中周泽农的状态,而且他原来是偶像明星,大家可能觉得他不像是我们概念里的那种悍匪,这恰恰是刺激我的地方。他可以演出一个完全不一样的,我们想象之外的悍匪。”刁亦男说。
起初刁亦男设想过在广东拍,后来也考虑过银川,最终选定在“百湖之城”武汉。剧组选景范围涵盖方圆两百公里,有的在城内,有的在郊外,找的都是隐蔽、逼仄、破旧的实景,避开了一些现代化痕迹,刁亦男认为这样的地方才会是逃犯的选择。
剧组计划找近三千名当地群演,他们都讲武汉话。可胡歌是上海人,廖凡和万茜是湖南人,廖凡去年才被贾樟柯扭成了山西口音;桂纶镁差得更远,《白日焰火》时她的台湾腔就被网友指责过。
主演跟武汉背景、跟群演的口音都不搭,怎么办?刁亦男只能给主演下令:学!
刁亦男(摄影:摄影宫)
剧组给每位主演都配备了当地的方言老师。桂纶镁最拼,4月28号开机,她过完年大年初九就一个人搬到武汉城中村去了。她租房子、买菜、做饭,观察站街女和“摸摸唱”怎么跟客人聊天,跟底层人打成一片,成了朋友。
其他人也各自去体验生活。胡歌因为承担若干场打戏,学方言的同时还要接受武打训练。廖凡去了刑警队,万茜则学起了木工,直到职业演员和非职业演员间的隔膜感消失、看不出明星光环为止。
毕赣的小姑夫陈永忠也被临时拉来,演了个暴发户;金像奖影后曾美慧孜参演了两场群戏,成片中还删掉了一场,他们都完全融进了群演里,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今年的金像奖影后曾美慧孜
03
拍夜戏的难度,确实超出了刁亦男的预料。
南方的夏天夜很短,晚八点钟才天黑,拍到凌晨四点就亮了。如果是拍日戏,一天可以工作14个小时,但夜戏就没办法了,只能干等着。整个剧组都像猫头鹰一样,作息颠倒,昼伏夜出。
一等拍摄周期就会拉长。刁亦男习惯顺拍,胡歌他们一帮小混混骑摩托车在夜雨中飙车追逐那场大戏拍了很久,女主角桂纶镁就等了一个月没事做。她也没法去做别的,怕一分心角色的感觉就没了。
周期一长,人员劳务、拍摄器材等各种费用就会上涨。整个拍摄时间长达五个月。
夜戏面临的难题不止有目前这些。考虑到国内影院普遍灯泡亮度不足的情况,一部85%夜戏的电影可能在可见度、忍耐度上对观众提出挑战。李力透露,等到国内上映时,会考虑把全片画面亮度提高一点点。
《南方车站的聚会》剧照,胡歌、桂纶镁
表演风格上,刁亦男要求演员不要用太多力气表演,不要过火。“他的表演要是整个画面影像里的一部分,不能跟影像冲突,这样才符合整体气质。心理的表现要抑制,只展现最准确的行动就可以了。”刁亦男让胡歌看了安东尼奥尼、布列松的电影找感觉,习惯了在电视剧里用台词表现情绪的胡歌仿佛打开另一扇门。
“胡歌的表演跟以往很不一样,完全是脱胎换骨的感觉”,刁亦男说,“他很有潜力,未来还有更多空间等待他去开拓。”
刁亦男的坚持没有白费,影片最终呈现出黑暗、极致、含蓄内敛的高级视听风格。“经过这两部电影,刁亦男已成为中国辨识度最高的导演之一。”李力说。
刁亦男对每个画面的剪辑、每个背景音效的设计都十分挑剔。目前戛纳放映的《南方车站》仍是未100%完成版本,回去后刁亦男还要继续调整声音,直到完美。
《南方车站的聚会》剧照,胡歌
04
一部拍摄难度高、不可控因素多的电影很容易超期超支,这就需要做详尽的筹备和预案了。李力自五年前开始试行“完片担保”,迄今已经在十几部电影上进行了实践,作为《南方车站》出品人和总制片人,自然也在这部电影拍摄过程中采用了完片担保制度。
完片担保本质上是一种融资担保产品,过去几年,李力方联合保险公司、银行、基金等机构逐步建立起一个联保体,完善数据资料,为剧组提供风险担保服务。
具体说来,一个完片担保团队大致会有7个人,有的负责跟制作,有的负责对接赔付,随时随地对拍摄进度进行监理。突然下雨拍不了了怎么办?演员病倒怎么办?出现翻车事故怎么办?都可以在短时间内起用备用计划或获得赔付。
当然,这些的前提是要有很周密的前置性准备工作。《南方车站》筹备期长达一年。
《南方车站的聚会》剧照,廖凡
“我认为今年年底或明年,完片担保制度在中国一定会迎来比较大的发展,因为这是标准建立的开始,也是迈向工业化的桥梁。”李力说。
李力的公司和力辰光是这次《南方车站》的主控方,前期投资占比高达80%,剩下20%是绿光影业。和力辰光的习惯是等到整个电影拍完,再根据需求引入发行、院线等有效资源,比如这次幸福蓝海、腾讯、万达等就是在后期加入了《南方车站》的出品公司之列。
对于投资人李力来说,年轻向、粉丝向的《小时代》《心理罪》他做过,纯追求艺术的《飞越老人院》《冈仁波齐》《皮绳上的魂》他做过,而今年的《雪暴》和《南方车站》则能看出他力求在商业与艺术间找到平衡的新目标。刁亦男的电影既是类型片,又总能受到电影节青睐,或许是最有希望找到这个平衡点的人。
上回《白日焰火》柏林封神,国内票房破亿,海外版权卖了几十个国家。《南方车站》在艺术和商业两个维度上都加大了砝码,结果会如何,且拭目以待。
《南方车站的聚会》主创在戛纳首映红毯上
(摄影:摄影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