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22日，微博。经过持续72个小时的混战，一场“为周杰伦做数据”线上活动以周杰伦超话登顶第一名的结果落下帷幕，但后续的讨论仍在发酵。周杰伦的粉丝在天王的官方INS账号获得了其本人关于该事件的回复。而蔡徐坤粉丝则声明，他们将会把重心放在关注艺人的作品和舞台，陪伴他打磨出更好的作品，向美好看齐，脚踏实地。

　　微博上，@人民日报也发表评论表示，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偶像，一个群体有一个群体的向往，向美好看齐，夯实审美坐标，岁月就无法带走我们的乡愁和坚守。

　　这件事的发起是何缘由？为周杰伦做数据是有组织的，还是自发的活动？两代人的偶像，为何在微博上发生如此激烈的“交锋”？在事件中，微博大V罗永浩注意到的一句言论，言论说道，“其实我不讨厌蔡徐坤，我是受不了蔡徐坤的那些脑残粉”。

　　短短五来年的年龄距离，一边是步入青年的年轻粉丝，一边是即将告别青年的天王歌迷，2000以前及以后中国两个相邻世代之间的隔阂太大了。

　　截图自微博

　　无组织、纯自发，一天登顶榜首

　　皮皮是周杰伦的忠实粉丝。在今年5月，周杰伦和昆凌亮相戛纳电影节时，作为媒体记者，皮皮在戛纳期间找了周杰伦身影三天整，最终遗憾未能遇到偶像。她还从来没以媒体的身份和偶像对过话。

　　在听到为周杰伦做数据这件事时，皮皮也非常诧异。在她眼里，周杰伦的粉丝是一群最最最低调的人，这个群体其实边界非常模糊，没有组织，数量庞大，很多人甚至不会把自己真当周杰伦粉丝对待。

　　为周杰伦做数据事件缘起于一个网帖，大致标题是“周杰伦没啥人气，为什么每次演唱会票都买不到？”帖子说道：“我一直看到有人说他票难买，但是我查了查，他微博超话排名都上不了，官宣代言什么的转发评论都没破万。演唱会一般都是粉丝去看，他粉丝真的那么多吗？”

　　事件在爆发前存在一个酝酿期。帖子的截图在互联网上已流传了四天之久，但仿佛一石激起了千层浪。像皮皮这样的周杰伦“粉丝”，很快形成了共识。他们或许觉得，是时候给这些“无知小辈”一点颜色看看了。

　　图片来自豆瓣

　　皮皮是最早就关注到粉丝为杰伦做数据这事。也因此她对此事很了解。在她看来，这是一场纯粹自发的活动。对她而言，这是个非常有趣、好玩又能够找到荣光和归属感的事，她很快乐地投入其中。

　　根据微博上的众多发言推断，这些“上了年纪”的周杰伦粉丝所面临的第一个难题是，怎么给杰伦做数据。当然，这很大程度上是一种认真的玩笑。所谓玩笑是指，像皮皮这样的人，虽然年纪不小了，但长期沉浸在互联网上，并非不了解网络的生态，甚至也是微博忠实用户。所谓认真，他们可能真的不了解很多产品的机制，比如超话。

　　台湾艺人刘以豪在面对娱理工作室采访时就说，自己还在研究超话，“有时我发了超话，大家还是说没有，说我发的是错的。”不会发超话的艺人不止他一个。

　　经过自发研究，杰伦粉丝大致摸透产品的逻辑。在笔者的微博下边，有关注笔者的网友表示，其重新开始下载多年不用的微博，开始学习微博的产品机制。有人甚至专门制作了一份教程——

　　“第一步，关注超话、签到。点击打榜按钮；第二步，点击领取积分！可以看到自己有多少积分，还有哪些积分没有领取；第三步，点击完成，完成各项任务，拿完每天的50积分；第四步，领完积分之后，点击打榜！选择“全心全意”，赠送所有积分给哥哥！”

　　左：蔡徐坤粉丝给周杰伦粉丝的超话操作流程

　　右：台湾艺人刘以豪，摄影@摄影宫

　　周杰伦今年40岁，像其他粉丝称呼偶像一样，“哥哥”是粉丝对他的昵称。在这场刷数据大赛中，皮皮知道，自己所要做的就是不断贡献积分，让周杰伦的影响力登顶。据资料，一个明星的微博超话热度由粉丝贡献的积分累计，每一周累积的最高分，艺人将自动占据明星超话榜第二周的封面位置。微博平台只会对超话灌水等不正常的数据和迹象进行干预。

　　接下来，皮皮时刻都会打开微博观察实时情况。

　　皮皮的互相关注者阿取并未在微博公开表示过自己是个杰伦粉，当他把自己的积分献给周杰伦超话时，他的微博会自动生成一条博文，“我为周杰伦超话贡献了30影响力，超话在目前明星超话榜NO.01，戳这里跟我一起打榜应援爱豆抢占封面吧。”

　　而对于很多过了三十岁的网友而言，超话的玩法的确会有门槛，但他们乐于尝试。有一位与笔者相熟的关注者在超话中说，“参与一下，不是为了证明是粉，是为了证明中老年。”作为业内著名制片人，他也开始加入到杰伦的战队里，像是对自己内心依然留存“热血青年精神”的一次自证。

　　左：周杰伦超话

　　右：91年出生的李现为周杰伦超话打call

　　尽管不少年轻偶像的粉丝评价杰伦粉丝是“老叔叔”、“老阿姨”，杰伦粉丝自己也自嘲地自称“夕阳红”打榜团，但这场为杰伦做数据活动并非那么“老气横秋”，阿取就是个90后参与者。这些“老家伙”们的学习能力并不差，他们甚至能洞察超话的运营机制：“在超话发言时不要灌水”以免被认作无效数据，“现在水贴太多，会降超话排名的！”“发言要有真情实感。”

　　对粉圈文化颇为了解的笔者也发现了一些有趣的现象。

　　杰伦粉丝开始不断模仿一些粉圈套路。有广泛流传的著名表情包截图显示，“今天又是被迫营业做数据的一天，你不急，我不急，鸽王何时发专辑。你一票，我一票，杰伦奶茶能喝饱。”这句话显然是学习自去年《创造101》热播时王菊粉丝的网络话术。

　　有粉丝甚至模仿着写道，“对于个别网友说周杰伦没数据，周杰伦粉丝早就表明态度：数据我们不愿做，但也不怕做，必要时不得不做。面对个别人的阴阳怪气，周杰伦粉丝也早已给出答案：谈，大门敞开；做，奉陪到底。经历了二十来年风风雨雨的周杰伦粉丝，什么样的阵势没见过？！”

　　他们还专门制作了各类物料、表情包以供传播。一位网友在文案里写道，“互捞！用力的敲黑板！！主要做捞帖。我们要捞不过来了，所以每条评论够了20就撤，立马捞下一条。直接复制这条！一定要带话题！评论也带！！！#周杰伦超话#和#周杰伦粉丝被迫营业#。”

　　左：周杰伦粉丝做数据

　　右：网友眼中的周杰伦粉丝做数据

　　#周杰伦粉丝被迫营业#是刷数据事件发生后的一大热门话题，迄今已经有25.5亿阅读，121.1万条讨论。#周杰伦需要做数据吗#话题阅读量6.8亿，讨论量40.2万。直至今天，#周杰伦超话第一#话题也有18.7亿阅读，讨论量88.9万。一则“以周杰伦的地位，还需要做数据吗”的微博问答，获得了4901个回答和131万的热度，成为这几天最热的问答话题。

　　笔者特别追溯了网上流传的几个热门素材案例和热门微博，发现这些素材大多真的源自于普通网友，看不出有什么势力或者公司在背后推动的痕迹。话题中参与讨论的微博ID资料显示，人们来自于大江南北。为周杰伦刷数据的活动是网友自发行动，这一结论基本可认定是成立的。

　　7月21日12:00，热播剧《亲爱的，热爱的》主演李现加入。他在微博写道，“尽力了”，并截取了自己为周杰伦超话贡献影响力的步骤。李现现有粉丝1119万，热播剧《亲爱的热爱的》正在为其积攒了大量的人气，可以说是今年暑期档最火的偶像剧演员之一，单条微博转放量也在六位数以上。

　　随后，拥有8196万粉丝的艺人姚晨加入。她跟很多用户一样，找不到超话的入口。她写道，“不知道怎么才能在超话里发歌曲链接，反正喜欢你是从这首歌开始的”。随后附上了歌曲《斗牛》的链接。在《斗牛》歌词中，周杰伦唱着，“有什么不妥，有话就直说，别窝在角落里，不爽就反驳。”

　　一时之间，为周杰伦做数据成为全互联网在关注的话题了。

　　截图自微博

　　蔡徐坤，被瞄中的头号靶子

　　在这场活动里，如果没有“灰犀牛”出现，或许也不会有这么高的关注。为周杰伦刷数据事件从一开始，参与者就自动“设计”了一个假想敌。说是“设计”倒不是真经过何人谋划。在笔者看来，这种不可预料，又颇有命运注定的意思。

　　另一个微博ICON蔡徐坤，成为最大的被牵连者。

　　把蔡徐坤和周杰伦话题绑在一起，依旧最早源自那个帖子，“周杰伦超话排不上，为什么每次演唱会票都买不到？”在洪流般的互联网信息里，具体的演化细节已不可考，但模糊的延展脉络却可以推断出来：

　　一位网友发帖说，“周杰伦微博超话排名都上不去，官宣代言转发评论不过万，他粉丝真的这么多吗？”这种“无知”言论在经过看客截图之后，或许默默激起了一大批人的反感。其中的个别字眼，“超话”、“微博排名”就像是燎原的星火，将火线引烧到了蔡徐坤和他的粉丝身上。

　　“超话”和“微博排名”必然也注定了，这件事只能发生在微博。微博为偶像文化和用户提供了多样的产品和玩法。为杰伦刷数据，冲撞超话排第一的蔡徐坤是一种必然。蔡徐坤成了杰伦“粉丝”们瞄中的头号靶子。

　　图片来自微博@蔡徐坤

　　据笔者查看，像百度艺人人气榜一类榜单，蔡徐坤身在内地艺人榜，周杰伦身在港台和东南亚艺人榜里。因为算法不同，两人不在一个榜单，也无法实现人气较量。微博“超话”不仅仅是娱乐产业流量的风向标，也是最开放的一款产品，必然会成为双方较量的“拳击场”。

　　不过，我们在分析这件事时需要考虑一个特殊之处，虽然蔡徐坤的粉丝声量宏大，但其在路人眼中的口碑并非一直是以正面形象出现。换作其他偶像，事件或许就没这么有戏剧性了。

　　据笔者了解，蔡徐坤粉丝逮住一些不利于蔡徐坤的言论就又撕又骂的行为，“得罪”过很多网友。这些具体的言论冲突大多也经不起追考，无法得知是真的蔡徐坤粉丝所为，还是蔡徐坤黑粉浑水摸鱼，亦或是一些网友和意见领袖对偶像话题的发言的确显得颐指气使，惹怒了粉丝。责任归谁，皆有可能。

　　一个最受关注的案例是，蔡徐坤粉丝和虎扑直男群体曾有过大规模的网络冲突。蔡徐坤在《偶像练习生》中打篮球的姿势，在节目播出之后，很快成为虎扑直男们群嘲的事，“你打篮球真像蔡徐坤”成为一句嘲笑的流行语。

　　图左自微博@蔡徐坤

　　图右自知乎相关问题回答

　　在网络上，“虎扑直男”并非一个边界非常精确的群体。经过虎扑直男事件的发酵，和媒体、自媒体对事件的报道，对蔡徐坤进行“嘲笑”的群体实际上已溢出了原有的虎扑直男群体，在整个互联网皆有存在。当我们回看时，这件事显然跟当下男性主导的社会结构有关。所谓以“娘炮”为审美标志的偶像文化，遭遇到了“阳刚力量”的反扑。也就是说，在直男眼中，蔡徐坤的行为是不够阳刚的。

　　但我们不能由此便怀疑，为杰伦做数据的人中，会有一批人与“泛虎扑直男们”存在交叠，或者有谁浑水摸鱼。但也不能忽视，蔡徐坤在路人和直男男性眼中的形象，确实可以算作“为杰伦做数据”事件中的一个变数。

　　偶像的粉丝们为偶像刷榜，并非是无序的和无组织的。ikun们一直都按照粉丝文化圈的秩序运作。

　　据观察，在微博各个榜单位居前列甚至第一的蔡徐坤粉丝，面对后来居上的周杰伦追赶，并未采取什么出格的特别行动，他们像往常一样“对付”这个“对手”，并启动了紧急方案，这在微博、贴吧、论坛中有显示。有粉丝在微博说道，“十万火急，大家注意多拉开距离，守住第一，下家超话增长速度好快，大家小hao登微博超话app做任务送积分。”下家是指“周杰伦超话”，小hao是“微博小号”。

　　实际上，周杰伦和蔡徐坤两个超话的影响力数字咬合得很紧，有时甚至几千之差，但蔡徐坤的超话始终都在第一位，周杰伦超话在第二名紧紧跟随。7月21日上午10点，周杰伦超话影响力显示1323.2万，距离蔡徐坤超话的1350.3万只差了27.1万，直到20号深夜，有媒体抢先宣布，周杰伦超话破亿，周杰伦超话登顶。直至截稿，周杰伦已经抢占了明星超话排行榜的封面。

　　“破亿”是什么概念？据笔者查阅，“超话”里的明星话题大多停留在百万和千万级别，大几千万的超话少之又少。周杰伦超话是第一个超话影响力破亿的明星。

　　至此，周杰伦粉丝显然可以宣布，他们为杰伦做数据取得了成功。

　　蔡徐坤、周杰伦超话数据变化

　　两个世代的隔阂究竟有多大？

　　微博流行的一句话，可以表明周杰伦歌迷刷数据的心态，“真的挺感动的，天王还是天王，你可以说他胖，说他爱喝奶茶，不能说他没粉丝。”作为正在跨过青年至中年门槛的一代人来讲，天王周杰伦是他们年轻时的偶像，也是一份年轻时的情结。

　　2000年，周杰伦发行首张个人专辑《Jay》，进入华语乐坛，而2001年发行的专辑《范特西》，则让其名声大振，据资料评价，“这张专辑奠定其融合中西方音乐的风格”。那时候，含混不清的吐字、百变的中国风混搭，虽然是周杰伦的特色，但也让他的唱风颇受争议。2002年，周杰伦举行“The One”世界巡回演唱会，2003年成为美国《时代周刊》封面人物。

　　周杰伦并未止步乐坛，2006年他主演的《满城尽带黄金甲》更是让其和他的歌曲《菊花台》红遍大江南北。在笔者初高中时的年纪，同学们人手一份周杰伦磁带，哼唱周杰伦歌曲，JAYCHOU是当地中学生们的课间标配，妥妥的流行天王。

　　2007年，周杰伦自编自导的文艺片《不能说的秘密》获得台湾电影金马奖年度台湾杰出电影奖。周杰伦也是较早试水好莱坞的艺人，2011年由其主演好莱坞电影《青蜂侠》上映。第二年，周杰伦登福布斯中国名人榜榜首。

　　电影《不能说的秘密》《青蜂侠》剧照

　　多才多艺，影视歌三栖，家庭幸福，在由他陪伴成长的一代人眼中，周杰伦是拥有实力的正能量榜样。据公开资料显示，除了演艺事业外，他还涉足商业、设计等领域。热心公益慈善，多次向中国内地灾区捐款捐物，2008年捐款援建希望小学。2014年，周杰伦担任中国禁毒宣传形象大使。

　　让“佛系追星”的歌迷们不关心却又关心的是，周杰伦一直没有微博账号。这个巨大的歌迷群体，在微博上一直以“沉默的姿态”蛰伏着。

　　而另一方面，那个后起之秀，蔡徐坤又是谁？

　　据公开的蔡徐坤人物资料页显示，蔡徐坤出道可以追溯到2012年4月，那一年，他参加综艺节目《向上吧！少年》并进入全国200强。但更广为人知的是2018年1月，他参加偶像男团竞演养成类真人秀《偶像练习生》，并获得节目最高票数获得出道资格，以NINE PERCENT九人男团C位出道并担任队长。此后，NINE PERCENT相关话题、虎扑直男话题等进一步推热了蔡徐坤的知名度。

　　自《偶像练习生》之后至今，蔡徐坤俨然是目前大陆地区人气最高的男偶像之一。截至发稿，蔡徐坤在微博上已有2571万粉丝关注者，平日单条微博转发达到六位数以上。

　　蔡徐坤微博和蔡徐坤超话

　　据有媒体报道，蔡徐坤的粉丝有鲜明的特点，女性为主，占比70%以上，资深网络用户，16-20岁，出生于2000年左右，大学生较多。而另一边，讨论周杰伦的网友则男女性别较为平均，据观察者网引用的艾漫数据的活跃粉丝画像显示，63.85%的周杰伦粉丝年龄段位于25-34岁，正好比蔡徐坤粉丝大一个世代（5年）。

　　原本是毫不相干的两个艺人，让人想象不到又意料之中的是，一场颇有戏剧性的周杰伦做数据事件，在这样两个不同世代的偶像之间，演化成了一场两代粉丝之间的较量，他们互相停留在各自的时空格子里，互相对峙。

　　但更严重的是，这两个世代间的对峙，缺少某种沟通机制，彼此也缺乏对对方进一步了解的兴趣。大V罗永浩在微博提到“中年人”对偶像粉丝的态度，他注意到这些人的言论有这么一句，“其实我不讨厌蔡徐坤，我就是受不了蔡徐坤的那些粉丝”。这言论点出了两个世代的隔阂，更是拉长了两个世代间的距离。喜欢“双截棍”的一代人，对ikun们的兴趣表示不解。ikun们之中也可能有人根本没听过周杰伦的流行歌曲。

　　罗永浩后续又说道：拿周杰伦当“有才华的音乐家”的周粉，比拿蔡徐坤当“真正实力派”的蔡粉好不到哪里去。两代人为什么要较劲儿？奇怪。

　　笔者不禁要问，这件事跟“才华”和“实力”真的有关吗？似乎是，但又不是。而罗永浩真正奇怪的这个问题才是重点，但他也没有答案。

　　截图自微博@罗永浩

　　人民日报以“偶像会发光”为主题发文点到了两个世代的不同：两名艺人各自拥趸的较劲，虽是娱乐“游戏”，却映射了时代征候。这不是代际冲突，更无关价值观断裂，而是一场联合致敬，寻找内心深处的寄托。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偶像，一个群体有一个群体的向往，向美好看齐，夯实审美坐标，岁月就无法带走我们的乡愁和坚守。

　　7月22日，事件进一步缓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