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红一号”升空之际的文人唱和

“东方红一号”升空之际的文人唱和
2022年05月19日 13:40 新浪网 作者 团结报团结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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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70年4月24日,新中国第一颗人造地球卫星“东方红一号”发射成功,标志着新中国的科学技术决策取得了历史性成就,中国从此进入空间时代。喜讯传来,全国人民无不欢欣鼓舞,人们以各种方式表达着喜乐欢快的心情:学习《喜报》,领会《新闻公报》中简短语言透露出来的重要内涵;围坐桌旁和驻足广播喇叭下,聚精会神聆听收音机中从天上传来的美妙《东方红》乐曲。笔者采撷一组当时歌颂“东方红一号”上天的诗歌,体味那沁入中国文人骨髓中的炙热爱国情感。

  中国第一颗人造地球卫星“东方红一号”发射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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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星发射后,按照周恩来总理指示,中央媒体和地方报纸上刊登并在广播中播出科技人员编制的卫星某天《飞经祖国各地的时间(北京时间)》,各地群众据此到天空中寻找经过本地上空的卫星轨迹。

  1970年5月3日,身在河南息县东集镇中国科学院学部文学所干校的俞平伯,就感受到了这一刻。他在给在天津工作的儿子俞润民的信中说,29日那天,“晚八时二十分左右,卫星飞过这里上空,一极小之星,在南天由西而东。我瞻望未得见,汝母则稍微瞥见之,可谓难得之机会。据云乃极小星星瞬息掠过,无怪我之不得见也。”据1970年五一节晚上在天安门城楼上参加观礼的航天代表说,当天晚上钱学森也曾按照他抄下来的时间表观看卫星。

  赶上这么一件国家大事,参加了当时召开的群众性庆祝大会,作为一个具有家国情怀的文人俞平伯岂能无诗?俞平伯在上述信中继续说:“日前工地大会散后,有人叫我作诗,我急于要回家,道路又难走,无以应之。”俞平伯作为毛主席评《红楼梦》信中曾提到的一派代表人物,家学渊源深厚,文学素养极高,能文会诗,不仅在下放劳动的知识分子中享有盛名,就连当地群众也都知晓他的故事。有人叫俞平伯作诗这件事,在他27日的日记中,也有简略记载:“为发射卫星应人嘱,赋诗二首。”至于叫他作诗的人,诗人没有说明;写作时间,在给俞润民的信中有明确说法:“廿七日晚始成二首”。俞平伯在给儿子的信中,抄录了这两首诗:

  “五洲万国仰红星,飞绕全球昼夜行,传送《东方红》乐曲,帝、修、反动一齐惊。”

  “‘只争朝夕’成功速,还是云程第一遭。主席宏规欣实现,风流人物数今朝。”

  第一首,写出了卫星成功发射后在全世界得到的反响。卫星上天,昼夜不停地围绕地球飞行,在世界各地都能观测到;卫星在太空播放的《东方红》乐曲也随之传播全球,中国人民取得的这一巨大成就,震动了西方世界。在当时的外电中亦有反应。法新社25日电:“中国把它的第一个人造卫星射入轨道的这个大成就,使西方观察家们惊讶得目瞪口呆”。英国《星期日镜报》最后一版通栏标题是:《毛泽东的卫星震惊西方》,说这件事“使美国的专家不安地乱成一团。”

  第二首,突出了新中国科学技术进步中的首创。从1958年开始筹划的“581”工程,到1965年的“651”工程,新中国的卫星事业经历了艰辛历程。在全国人民的大力支持下,广大航天人发扬独立自主、自力更生的精神,终于在1970年4月实现了首次成功。诗中两处引用毛泽东诗句,高歌中国人民以只争朝夕的精神加快建设速度,“还是云程第一遭”,这是中国人民自己研制的航天器首次进入太空,这是一个伟大的创造,实现了党中央的战略决策和宏伟规划。

  诚然,俞平伯的这两首诗,在文学创作和艺术升华方面,确如作者本人之论,似有“不佳”之处;但作为政治诗、时事诗,有其重要的史料价值和证史功能,也具有特定的政治意义,反映了那个年代知识分子的精神世界,即便在自身受到不公正待遇时,仍然对身边发生的国家大事倾注极大心血,对祖国现代化建设事业取得的伟大成就感到自豪。

  其实,最先读到这两首诗的,并不是俞平伯的家人,而是他的好友荒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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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著名作家、翻译家、诗人荒芜,也随中国科学院文学所同行下放的洪流,来到河南息县东集镇干校参加劳动。当时的农业生产劳动非常艰苦,没有多少大型农业机械,主要依靠简单工具干农活;当时农村物产也不丰富,生活整体比较清贫。当年俞平伯已71岁,荒芜则要年轻几岁,对俞平伯多有照顾,二人成为好友,彼此多次诗词唱和,这种友谊一直延续直至终老,传为文坛传话。荒芜本姓李,故在俞平伯给家人的书信中,经常简称一个“李”字。

  1970年五一节放假,李荒芜上午一大早就来到俞平伯的住处,和他们夫妇一起过节。李荒芜还带来他自己买的一只鸡、一只鳖,加上俞平伯由工地购得的猪肉三斤,烧了一大锅菜,度过了一个还算比较丰盛和愉快的节日。文友相聚不能没有诗。席间,宾主二人兴致很浓,并有诗词唱和之举,这在俞平伯给儿子的信中有较为详细的描述:先是荒芜赠俞平伯一诗:“朝读夕耘夜绩麻,灌园莳圃永安家。休言老去筋力减,邻媪争传饭量加。”俞便和诗云:“脱离劳动逾三世,回到农村学绩麻。鹅鸭塘边看新绿,依稀风景似归家。”由繁花似锦之都来到偏僻荒蛮之地,但精神生活却很丰满,这又是诗人情感的一种流露。在那样一个特殊的年代,在那样一种生活境遇之下,俞李二人还有诗词唱和之雅兴,实属不易,正如孔子所言:“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艰苦中寻乐趣,平凡中见性情,无论体力劳动怎样痛苦,也无论物质生活怎样艰苦,精神生活却过得有滋有味。

  荒芜善诗,从此可见一斑。对于荒芜诗的总体评价,诗界多有定评。从俞平伯《纸壁斋集》“评识”中,至少可以体会出这样几点:一是“为人而作,为事而作”,这是从取向上说,荒芜的诗不是无病呻吟;二是“取材多方,不拘一格”,这是从题材上说,诗人视野宽阔;三是“清辞隽语,络绎而来”,这是从其表现上说,不堆砌辞藻,自然流畅;四是“名为旧体,实是新声”,则是从其诗体上来说,用旧体诗表达新的声音。

  俞平伯在信中谈到二人唱和之后,特地说“李赋诗咏卫星”。李荒芜的诗也是一首七绝:“一星高照绕青空,乐曲风传遍宇中。从此和平有保障,万邦齐仰太阳红。”李诗起首两句,出手不俗,诗人看到人造卫星遨游苍穹,“星绕青空”;听到东方红乐曲响起,“曲传宇中”,诗中有画,画中有乐,写得活生生、洒脱脱。后两句,收有气势,诗人联想到发射卫星这一壮举,使国家有了“和平保障”,实现了“万邦齐仰”的效果,以诗阐理,以诗志史,写出了观点和见识。可以说,此诗不失为政治性与艺术性较好结合的一部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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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当俞平伯和荒芜二人把酒唱酬、歌咏卫星上天之际,同在一地的诗人何其芳,恐怕也还刚刚由其新角色中转换过来。何其芳是中国科学院文学所所长,著名诗人,在干校的任务是养猪。就像诗人作诗一样,何其芳对养猪工作认真负责,将养猪经验提炼为“五字宪法”,用于指导养猪实践,和战友们把猪养得膘肥体壮,改善了大家伙食,受到了赞扬。

  东方红卫星的上天,也震动了这位正在养猪的诗人,何其芳写下了新诗《欢呼我国第一颗人造卫星上天》。该诗长达250余字,共七个小节。在第二小节之前,诗人首先引入《东方红》歌曲,为该诗主题做了铺垫:“在地球的各个地方,只要有人民,有革命,早就用各种语言,响起了《东方红》的歌声。”第二小节很快就进入歌咏卫星主题:“如今像天上的仙乐,从环绕地球的太空,又向全世界播送着,激动人心的《东方红》。”正因为这是“仙乐”,才能由遥远的宇宙传向世界各个角落;也因为是“仙乐”,才能传遍全球,涌进全体中国人民和全世界热爱和平与进步的人们心底。诗人借用“仙乐”,充分展示出新中国第一颗人造卫星的真正伟大之处。

  以下各个小节,诗人由卫星的上天,联想到党中央和毛主席决策的伟大,自然地唱起了高亢激越的颂歌:“毛泽东——今日的列宁,歌颂他,就是人民歌颂自己的觉醒,自己的胜利的斗争!歌颂他,就是革命找到了正确的航向!就是历史的火车头在奔驰,不可阻挡!”诗中表现了对歌颂毛泽东的深刻理解:歌颂毛泽东并非仅是歌颂毛泽东个人,而是在歌颂人民的觉醒,歌颂革命的正确方向,歌颂历史的火车头作用,歌颂全世界人民反对帝国主义斗争的伟大事业。有论者评论诗人所作新诗以“明亮”为基调,呈现出一个极富政治情怀和革命意识的知识分子形象。

  这首诗的精华更可以从第六个小节中看出:“在祖国的田野间劳动,我的心追随卫星,以莫大的欢欣和速度,环绕地球飞奔。”中国人民的科技创造,广大科技人员几十年的努力,化作了一曲“仙乐”,由天上传向地球,联通了天地,贯穿了人我。最后,诗人的心,带着莫大的欢欣,和着飞快的速度,随卫星一起飞向太空。在诗人的笔下,卫星就是党领导的事业的成功,是劳动人民的历史创造,诗人“心追卫星”,自然就是追随党,就是追随人民,就是追随历史前进的脚步。诗的最后,表达了诗人的良好愿望:“祝祖国更繁荣、富强!世界革命更高涨!毛泽东思想红旗更高地飘扬!飘扬!”

  何其芳的这首《欢呼我国第一颗人造卫星上天》,后来被收进多种出版物中,作为经典之作流传了下来。诗中“我的心追随卫星,以莫大的欢欣和速度,环绕地球飞奔”也成为名句。每当读到此诗,人们的心情一定也和诗人一样,心随星转,奔向太空,奔向那遥远的星辰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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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欢庆卫星上天的那些日子里,著名文史学者沈从文也和全国人民一道,沉浸在满心的欣喜之中。1970年4月30日,沈从文在给夫人张兆和的信中说:“在这里住下,除从收音机知道一点国内外大事和天气预报,就只有一份《人民日报》可看。人造卫星上天从收音机里传出时,村子里远处不久也响起了锣鼓,恰恰和住呈贡听说日本投降情形,记得有些人在桃源拿搪瓷脸盆当锣打,犹如昨天事情。”沈从文多次将卫星写进了他的诗中。

  沈从文先是在一首《挖砂场上红五连》的诗中,赞扬红五连战士人人不怕苦累拼命干活,还谈到了连长兼司务长的诗人李季“久停诗笔抓思想”的情形。在诗的最后特别突出刚刚上天的人造卫星;“新兴事物难尽言,壮丽宏图非空想。试看天上红卫星,七亿人民齐拍掌。”这首诗的主题虽然不是歌颂人造卫星,而是描写劳动活动中的一个连队见闻,但在卫星上天的这个大背景下,诗人自然地就将其写进了诗中。

  5月,沈从文写了一首五言诗《红卫星上天》,1100多字。单看标题,人们容易把它误会成一首时事应景诗,其实不然。诗人是以卫星上天这一重大科技成果为引子,全面系统叙述一个民族文化发展的恢宏历史,从上古一直写到现代,展示了中国共产党领导人民进行的民主革命和新中国的建立,讴歌了从社会主义革命和现代化建设,并从卫星上天引出中国历史发展的基本规律。长诗中直接涉及卫星的内容,共十四句:“因此结新果,升起红卫星。环绕地球转,发出高强音。兆民齐拍手,同庆大功成。帝修所垄断,结束于俄顷。大海航向定,主席早预言。世界要革命,斗争将日新。得此新鼓舞,信心无限增。”

  沈从文对这首诗倾注了极大心血,多次在给家人和友人信中谈起过。6月16日他抄了一份寄给夫人张兆和,说:“用红卫星上天消息,引起历史联想,从作曲法得到一点启发,当作史诗加以处理的。”6月18日,在给张兆和的信中,寄上这首长诗,并说:“似长了些。近于史诗,回溯如何上天历史,设想极新。可能深了点、试探范围扩大了些,似乎还有意义。”9月22日致萧乾说:“我还写了首《红卫星上天》长诗,如有机会在另一时公开,大致还会得到些人点首同意。可惜照目前情形说来,我大致不会看到这首诗发表了。”沈从文在为这首诗作跋时说:“独住湖北咸宁双溪丘陵高处一空空小学中。八分钱笔蘸破碟陈墨居然终篇,对个人说来,亦足纪念。”“诗不成诗,见意而已。”“五言旧诗体,作文化史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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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语

  本文所取各诗,有的是应嘱“作诗”,有的是会友“唱诗”;有的属于激动“赋诗”,有的则为文化“史诗”。虽然体裁有新旧之别,内容有长短之分,表现方式和手法也不尽相同,但都有一个鲜明主题——讴歌新中国的第一颗卫星。各诗为祖国的社会主义建设成就而自豪、为新中国科学技术的伟大成就而歌唱。

  诗人们心逐苍穹,仰望星空,去寻找天上那颗第一次属于中国人自己的“红卫星”。用心、释情,谱写了一曲曲红星赞歌;运思、阐理,挖掘出卫星上天的历史意蕴,为后人留下了脍炙人口的美篇佳什,反映了全体中华儿女的共同心声。

  (作者单位:航天工程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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