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 年，爱尔兰新锐动画电影作者汤姆·摩尔凭借一部风格奇特、具有强烈个人气息的手绘动画《凯尔经的秘密》轰动全球，并且荣获包括奥斯卡、法国昂西动画节、欧洲电影奖、安妮奖等多个动画最高权威电影节的最佳动画提名。
从此之后，这位动画界新星便一发不可收拾，由其担任独立导演、分集导演、编剧、制片人的动画作品开始频繁出现在观众面前。从《先知》《海洋之歌》到《欢乐海鹦岛》《养家之人》，其作品梦幻瑰丽、奇特曼妙，极富爱尔兰民族风情特色，几乎在十年间，汤姆·摩尔就成为了弘扬本土民族文化最成功的一位动画作者。
《狼行者》，7月3日上映
就在近日，由汤姆·摩尔与爱尔兰另一位动画人罗斯·斯图尔特联合执导的动画长片《狼行者》也在中国内地上映，作为他主导的第三部长片，《狼行者》已经获得37项国际大奖110项奖项提名，并提名第93届奥斯卡最佳动画长片奖。
虽然这部作品选择在疫情后进入市场，但其稳定的质量和独特的作者风格还是收获了一批忠实粉丝，迄今为止其内地票房已近千万，较之前作《海洋之歌》1500万的成绩，可以看出，汤姆·摩尔及其作品已经在我国拥有了比较固定的观影群体。
《狼行者》导演汤姆·摩尔
作为一名爱尔兰绘画师和动画电影导演，汤姆·摩尔的作品凭什么屡次获得专业动画电影奖项的肯定？他的动画风格与其他厂牌或作者相比都有哪些不一样的特点？《狼行者》在内容呈现和形式表达上又有哪些新意？今天这篇文章我们就来探讨一下汤姆·摩尔之所以获得成功的密码，以及中国动画能从他身上学到些什么。
《狼行者》是对《阿凡达》和
《幽灵公主》的借鉴吗？
《狼行者》讲述的是小猎手萝宾跟随爸爸来到爱尔兰，准备消灭最后一批狼群时发现了传说中的狼行者，并在森林中与小狼女米巴开启了一段追寻自由、勇敢本真的冒险故事。作为汤姆·摩尔爱尔兰传说三部曲的最终章，《狼行者》此前在上海国际电影节的特别展映中就获得了影迷们的一致称赞。
不过，虽然《狼行者》获得了不少观众的关注，但也有一些影迷在看完此片后评价其剧情有些类似于《阿凡达》和《幽灵公主》的结合体。确实，要是仔细对比这三部影片，我们会发现它们在剧情内容、主题意旨、表现形式上好像真的有很大的一致性。
《阿凡达》与《幽灵公主》
从故事上来说，三部影片都讲述的是两个种族（人类和动物）以及两种文明（城邦和自然）之间的对决与融合；而它们在主题上也都涉及到信仰与自然、等级与父权、服从与自由等；尤为关键的是，《狼行者》在表现人族与狼族进行双重身份的跨越，以及护国公为首的城邦军队与狼族成员的战争时，和《阿凡达》也颇有相似点。
比如在刻画城邦居民对森林的侵占时，就让人联想到《阿凡达》中的军方侵占潘多拉；又比如在表现小猎手萝宾作为异类成为狼族一员时，也让人联想到《阿凡达》中渗透进纳美部落的海军战士杰克·萨利；还比如在表现人和狼睡觉时身份转换的情节，也让人不得不联想到《阿凡达》里西格妮·韦弗等人躺在胶囊机器里进入异世界的桥段……
但是，尽管《狼行者》和《阿凡达》《幽灵公主》看似有着如此多“雷同”的细节，但我们也很难判定它就对这两部大众所熟知的作品进行了“借鉴”。
因为描写两种文明的对抗以及工业社会和自然社会的异质化审美，本来就是类型片中最惯常使用的建置手法，例如《关山飞渡》《虎豹小霸王》《与狼共舞》等西部片就都有这类情节。虽然《阿凡达》和《幽灵公主》一部是科幻片，一部是动画片，但它们在类型程式的搭建、类型元素的铺陈上其实都大量吸取了西部片的模式，而《狼行者》也不例外。
除此之外，很多人可能并不了解《狼行者》在表层故事背后所隐藏的文化寓意。作为一部发源于古爱尔兰传说的动画作品，其实《狼行者》在剧情上也影射了古代欧洲凯尔特人的民族命运。
红发圆脸的凯尔特族，原本是大不列颠岛的原住民，崇拜自然动物，信仰德鲁伊萨满教，但在公元5世纪到6世纪，凯尔特人最终淹没在了金发碧眼的日耳曼人大入侵中。《狼行者》不断强调土著与外族不能相互理解，但又在摩擦中融合兼容，这些正是对爱尔兰凯尔特人的命运指涉。
所以，可能从观众的角度看待这几部作品难免会有似曾相识的感觉，但作为一个专业级的电影作者，汤姆·摩尔实际上早在自己的作品里投射了非常典型的本土文化情结，如果只是简单的借鉴与模仿，相信他也不会成为风靡全球的动画新星了。
本土式画风+原生态音乐成就
“欧洲宫崎骏”
看过汤姆·摩尔作品的影迷大概都知道他有一个称号叫做“欧洲宫崎骏”，他之所以能赢得这个赞誉，一是因为由他带领的爱尔兰基尔肯尼的动画工作室卡通沙龙，已经在近几年成为一个类似于日本吉卜力的知名动画厂牌；二是因为由他主导的这些动画作品与美国商业动画电影追求的流程化、制度化不同，绝大多数都是将本土文化融于艺术创作中，强调艺术家的个人风格和文化属性，被认为具备手工艺人的创作精神。
《凯尔经的秘密》（2009）
导演汤姆·摩尔，诺拉·托梅
如在《凯尔经的秘密》中，汤姆·摩尔就在人物造型上运用简单的线条和无规则的形状组合，在画面的构成上使用了大量线条纹理、几何分割、抽象归纳等装饰图案，充分借鉴了凯尔特装饰艺术的绘画特点。在《海洋之歌》中，他又借鉴海螺上的螺旋纹，以及海螺被吹响时出现的圆形纹、螺旋纹等具有代表性的图形图案，呈现出浓郁的异域风情和宗教意蕴。
而在《狼行者》中，汤姆·摩尔为了获取手绘图像灵感，就翻阅了大量爱尔兰古藏书和版画，提取了线条、纹饰并运用到动画中，画面上也沿袭了卡通沙龙前几部作品的几何形状造型设计与黄金分割的构图。影片中狼群自由奔跑追逐的场景、“狼眼视角”的奇妙呈现，均为摒弃传统动画制作模式，使用全新技术构建后，再逐帧用手绘呈现画面，力求给观众在大银幕上带来具有突破性的视觉体验，最大化美学艺术展现。
《海洋之歌》（2014），导演汤姆·摩尔
除此之外，汤姆·摩尔和他的创作团队在音乐的使用上也极具匠心。在75分钟时长的《凯尔经的秘密》中，光是配乐就有21首之多，每一帧或欢快或忧伤或梦幻的画面，均由曲曲到位的背景音乐烘托出来。其中主题曲《Aisling Song》更是以空灵迷幻、纯洁梦幻之童声给每一位观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在《海洋之歌》中，汤姆·摩尔更是加大了对音乐元素的使用，大量爱尔兰民族乐器如爱尔兰风笛、爱尔兰竖琴、爱尔兰锡哨、爱尔兰扬琴、班卓琴、宝斯兰鼓的运用就营造出了一股清新脱俗的异域风情。
到了《狼行者》，虽然此片不像《海洋之歌》那样把音乐融入了故事和主题，但是在配乐的悦耳度上有过之而无不及。汤姆·摩尔选择继续和四获凯撒奖的Bruno Coulais合作，依然采用了爱尔兰民族音乐来打底。
其中主题曲《Running with the Wolves》就配合着影片剧情的变奏巧妙插入，特别是衬托两位小女主角在月光下穿梭，在森林和雨夜中奔跑，在悬崖和草地上跳跃翻滚的画面，给人一种强烈的人和自然和谐相处之感。
汤姆·摩尔在动画艺术的创作上正是因为汲取了大量的民族艺术和传统文化，其作品才被打造为一部部别具一格的视听艺术佳作，并呈现出与当今主流三维动画不同的审美体验。
民族的才是世界的
在接受记者采访时汤姆·摩尔曾说过：“技术会过时，而传统手绘动画将会像老旧的图书一样历久弥新。”在当今信息全球化的格局下，汤姆·摩尔能将凯尔特民族特色以及爱尔兰古典文化注入动画作品之中，并能将主流商业编码与个人表达做到很好的平衡，从而使传统动画在美日商业动画占主要份额的市场焕发出新的生命力，这正是他得以成功的密码。
其实中国动画艺术在很久以前也是可以屹立于世界电影之林的民族瑰宝，无论是从万氏兄弟开始的《铁扇公主》《大闹天宫》，还是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出品的《哪吒闹海》《金猴降妖》《宝莲灯》等，这些“中国动画学派”的作品都曾具备十分鲜明的民族特色。
但自20世纪末起，中国本土动画就受到国外进口动画的强烈冲击，并在市场影响下出现了一大批拙劣模仿国外且粗制滥造的作品。尽管近几年也出现了彩条屋影业、追光动画等几个比较旗帜鲜明的动画厂牌，先后推出了《大鱼海棠》《哪吒之魔童降世》《白蛇：缘起》等优秀的作品，但中国动漫在对民族特色和传统文化的弘扬方面还是做得不够突出。
爱尔兰动画人汤姆·摩尔的成功，正让许多动画创作者们意识到，应该从本国的文化语境出发，选择富有民族精神的动画题材，同时开辟出紧跟艺术潮流、符合当今社会审美观和价值观的动画作品。
中国的动画想要在世界动画的发展中突出重围，就必然需要走一条具有我国民族特色的发展道路，避免机械、简单地植入一些所谓“民族化”的素材，要深入发掘中国传统民族文化资源并不断创新，顺应时代的发展，才能在世界动画的舞台上绽放溢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