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化市昭阳湖初级中学音乐教师给学生讲解AI软件使用方法。周社根 摄 (视觉江苏网供图)
□ 本报记者 谢诗涵 叶真
日前在上海举办的2025全球开发者先锋大会上，年仅10岁的上海男孩李齐家借助AI工具，短短几分钟就爆改出一款“哪吒版”五子棋小游戏，让在场的不少成年人竖起大拇指。
十来岁的孩子“手把手”教大人如何用AI辅助写代码；9岁小学生用AI写书，赚到2万元版税……越来越多的“AI原住民”横空出世，引发人们的思考：AI浪潮之下，如何科学引导孩子与人工智能相处？如何让人工智能成为网络时代教育的好助手而不是“麻烦制造者”？
无师自通的“AI原住民”
这个寒假，南京市力人学校四年级同学有一个共同的研究课题“与AI一起成长”，孩子们需要自主探究与使用不同的AI工具，完成研究心得，晒出AI作品。
“一年级时，我在技术老师的帮助下，使用AI+3D打印制作了一个冰墩墩玩偶。从那之后，我就非常关注新技术的发展，常和爸妈交流。”该校学生王牧之告诉记者，此次寒假研究作业，他和爸爸妈妈一起学习了豆包、DeepSeek等AI软件的使用，并利用AI技术生成桥建筑全景模型，实现了对一座桥的全方位数字化记录。探究过程中，王牧之突发奇想——用AI技术为当地一家老字号糕点“代言”。于是，他进一步学习AI技术，记录下糕点师傅的制作工艺，并通过数据分析，开发出更多新颖的糕点品种。
在王牧之眼中，AI软件看上去高大上，但实际上手并不太难。班级门口曾飞来一只小鸟，大家为“是什么品种的鸟”而争论不休，最后老师拍了照片上传AI软件，3秒钟揭开谜底。
3月4日，南京外国语学校青奥村小学，一轮有关AI的讨论正在展开。“我弟弟马上上小学了，他已经开始上机器人课程，比我先接触AI。”“我朋友的爸爸在一家AI公司工作，他已经有了一个‘数字爸爸’，和电影《流浪地球》中的‘数字女儿’一样。”……同学们七嘴八舌地议论道。
“我家两个娃都是从3岁开始就使用AI产品。和大人相比，他们似乎根本不用学、天生就会用。比如孩子从小就习惯使用智能学习设备代替家长的学前辅导，和围棋机器人下围棋等，AI就是他们生活的一部分。”南京一所高校的教师陈扬介绍。徐州市民张女士对孩子的“无师自通”也深有感触：“当我还在为找不到空调遥控器犯愁时，5岁的儿子已经熟练地用语音助手打开了空调，让我自愧不如。”
“这代孩子不仅是网络时代的‘原住民’，也是人工智能的‘原住民’。他们对这些工具有着天然的亲近感，因此也更容易掌握和创造性使用。”南京师范大学心理学院院长助理殷飞认为，作为AI时代的文化反哺，孩子们教成年人如何玩转大模型开发等是情理之中的事。“很多时候，我们成年人也应该打破固有思维，谦虚地向孩子们学习。”
该不该让孩子尽早接触AI
“在单位上一天班实在太累了，但儿子正处于情感需求爆棚阶段，只要我一回到家就开始黏着我，实在是身疲心累。于是我以自己的声音和性格特点制作了一个AI智能体，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网友“一个大栗子”在社交媒体上分享，她为儿子定制的“假妈妈”不仅能对话、唱歌，还能讲故事，孩子自己玩得不亦乐乎，“AI带娃让我能好好休息，感谢科技改变生活！”
记者在社交平台上搜索“AI带娃”等关键字，相关发帖数达数百万之多。华经产业研究院日前发布数据，2019年至2023年，国内教育机器人市场规模以18.14%的年均复合增速增长，预计2025年市场规模将达到近10亿元。洛图科技的一组数据也显示，2024年中国学习平板市场全渠道销量为592.3万台，销售额达190.6亿元。
30岁的职场妈妈莫女士告诉记者，孩子刚出生几天她就花费近3000元买了一台AI陪伴机器人，“它不仅会8国语言，还能陪玩授课。当你回到家，它会像人一样主动迎接，最重要的是它永远精力充沛。”
也有不少人表示担忧。“能解放双手不假，但孩子总是面对一个冰冷的机器人能行吗？”
从孩子出生到现在的一年半时间里，南京宝妈高悦曾无数次动过购买AI产品的念头，但最终因为担心孩子视力下降、害怕孩子沉迷等原因放弃了。“亲力亲为带娃，累是肯定的，但欣慰的是，孩子不到一岁就能简单对话，咬字也较同龄人更清楚。”不过，高悦仍很困惑，身处AI时代，不让孩子用AI产品肯定不现实，但该不该尽早让孩子接触AI？
“一般来说，我们不建议3岁以下的孩子接触电子AI产品，一是考虑到视觉发育健康，二是这一阶段的孩子真正需要的是从实际生活中培养自身感知、认知、人际交往等能力，而这恰恰是AI产品所无法替代的。换句话说，再高端的AI产品，也难以代替亲子间的情感交流。”徐州市妇幼保健院儿童保健科主任医师褚英以日常对话举例，孩子和真人对话时不仅是学习语言，更重要的是模仿口型、观察表情，进而培养社交思维，而AI产品大多仅能提供一个孩子普遍接受的温柔声音，缺乏实际互动，久而久之，会影响孩子的社会感知力和社会适应能力。
褚英建议，3到6岁的孩子可在家长的陪伴与指导下适度接触AI产品，这一阶段以兴趣培养为主；等到孩子上小学真正具有自主学习能力以后，可引导孩子学习和使用AI，为今后打下基础。
对此，殷飞也表示认同。在他看来，家长和教师应该根据孩子们的不同年龄段，科学引导学生接触AI并尽可能规避风险。“这是面向新技术的必要心态，也是循序渐进迭代教育的必然路径。”
与AI协同回归育人本质
当AI技术以“狂飙”之势涌入孩子的生活和学习，随之而来的便是思维认知和教育模式的破旧立新。
2024年11月，教育部办公厅印发《关于加强中小学人工智能教育的通知》，明确“2030年前在中小学基本普及人工智能教育”。今年年初，国务院印发的《教育强国建设规划纲要（2024—2035年）》中明确要求，以教育数字化开辟发展新赛道、塑造发展新优势，其中包括促进人工智能助力教育变革。
记者了解到，目前江苏多所中小学已开展“AI+教育”创新实践。在苏州市相城区元和小学，智能机器人与信息技术老师同上一节课，引得学生们兴奋不已；在南京市第九初级中学，学生们借助数智作业平台可精准把握知识掌握情况，记录高频错题。
然而，随着AI与教育的不断深度融合，一些孩子的作业也越来越充斥着“AI味”了。“请帮我写一篇描写春天的作文”“这道题怎么做”……孩子们经常将本该独立思考的问题抛给AI，对此，一些家长不无担忧：如果只是用AI软件提供素材和思路还好，但就怕长此以往，孩子习惯于用AI代写作业，丧失了自己的思考能力。
“同样是求助AI，有的是为了偷懒不愿思考，有的却是在与AI对话的过程中，掌握一类题的解法思路，开拓思维。”南京市力学小学信息中心主任刘映川表示，就目前来看，想要完全杜绝AI代写作业现象，光靠“堵”很难，重点在于“疏”，正面引导必不可少。
“治理滥用AI的不良现象，不可陷入单纯的技术对抗误区，而应回归育人本质。”盐城师范学院教务处处长、教师教育学院院长易高峰说，老师可布置更多开放性作业，创设贴近现实的真实学习情境，让学生“做中学”，从根源上消除AI代写的诱因；学校可定期开展家长课堂，加强家长在AI应用边界方面的培训，家庭端也可设立“无AI创作时段”等。
“由于未成年人的辨识能力有限，孩子很可能被AI技术生成的内容所迷惑，甚至沉迷于虚拟世界。”盐城师范学院教育科学学院副院长张军华认为，家长不妨和孩子一起讨论和筛选适合使用的AI工具，共同制定“家庭数字契约”“短视频指南”等，约定合理的使用规范、使用时长和违规措施等。
南京邮电大学自动化学院、人工智能学院智能科学系教授高浩认为，传统的教育模式以知识传授为核心，那些擅长记忆和重复知识的“知道分子”，面对问答式考试更具有优势。但AI技术的普及使得知识的获取更为便捷，单纯的知识储备已不再具备明显优势，能够与AI协同共进的“智慧创造者”将会获得更多的机会。“想要孩子在AI时代脱颖而出，教育工作者、家长要学会将AI素养教育融入教学和生活日常，鼓励孩子利用AI技术发明创造、借助AI进行思维训练等。”
“教育的过程是利用AI，使其成为促进孩子思维发展的有效手段，而不是代替孩子思考。”殷飞表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