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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在武汉停工导演的自白:疫情还没结束,不知道我的主人公会怎样

一个在武汉停工导演的自白:疫情还没结束,不知道我的主人公会怎样
2020年02月15日 22:35 新浪网 作者 一起拍电影公众号

  作者 / 嘉栖

  安全度过两个潜伏期之后,邵进导演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可以轻轻放下。

  11月26日,电视剧《青春创业手册》在武汉开机拍摄,至此之后,导演邵进就和剧组130多人的大部队驻扎在武汉。只是,剧组的活动范围主要集中在洪山区花山周边,距离此次疫情的主城区,有近四十公里。

  但,毕竟是在武汉。更何况1月17日,剧组还曾在武汉同济医院光谷分院取景拍摄。而在后来的媒体报道中,所有人才恍惚意识到,原来那时候的情况已经很严重了。

  说不害怕是假的。事实上,自1月23日武汉封城以来,邵进坦言,这次是真的感觉到怕了。偶尔的失眠和焦虑,大概就是在这种环境中的应激反应。因为病患或死亡不再是那一个个冰冷的数字,而是发生在他身边肉眼可见的现实:1月31日,剧组居住的酒店前台发现被感染;2月3日,酒店十六楼的客人因感染去世;2月9日,邵进徒弟的好友,一个25岁的姑娘没能逃过这一劫。

  病毒就在身边,死亡并不遥远。唯一可以“庆幸”的是,截至目前,剧组的人并无一例感染。

  如果不是此次疫情,按照原计划,10号杀青,再进行后期制作,顺利的话,今年六月就可以和大家见面。当然,如今对他而言,能够在月底前离开武汉,就已经很满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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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行十几年,这还是邵进第一次在剧组过年。但不管怎样,生活还要继续。于是乎,在武汉封城的这些天里,他开始频繁更新微博,纪录自己的心情;每天拍摄一条抖音,或是喝着啤酒就着自助小火锅,或是把矿泉水瓶当保龄球打,不为别的,就是让家人朋友知道自己平安。

  除此之外,手上的剧本也没有停,最近正在搜集素材,新创作的是和疫情相关的电影剧本,“但是疫情还没结束,不知道我的主人公最后会怎样,写了一大半,卡着了。”

  邵进接受电影情报处(ID:dianyingqingbaochu)采访时,正是武汉封城第二十一天。以下为邵进导演的自述。

  三次心存开工希望

  我大概是在一月初,就是那八个人被央视报道造谣之后,知道了有这么一件事儿。但我也没有恐慌。我记得那会儿,我们还会拿网上的表情包开玩笑。

  当然了,民间传说这不是造谣。我的一个朋友,她家以前就住在华南海鲜市场附近,后来闲聊时我也问过,在她看来,那地方就是一个挺大的海鲜市场而已。一开始,有传言说吃蝙蝠之类的,我了解下来,身在武汉的人,从来没听说谁家吃蝙蝠的,大家都觉得挺惊讶的。他们最多也就吃一吃野生甲鱼、 兔子这些。

  真正意识到事态很严重是在23号。我是早上起来才知道要封城的消息,那会儿是七点多,有朋友发微信,建议我收拾收拾赶紧离开。因为我们是住在武汉的郊区,花山地区,离一个高速出口不是很远,据说还是能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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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时我考虑到三个问题,首先,大部队肯定是走不了了,来不及,毕竟有100多人,还有几十辆车和设备;其次,如果大部队不走,我走了,那剧组肯定就得停工。我想的是,虽然武汉封城了,但是在里面或许还是可以拍摄的,万一我出去了,回不来怎么办。以后电视剧上线了,大家也会骂导演。

  事实证明,24号的时候,就已经有很多网友在骂从武汉出去的人。坦白说,我觉得这是不太对的。当然,十点封城以后还偷偷溜出去的人,是应该要被谴责,但有很多封城之前走的,比如22号离开的人,我觉得太正常不过了,不过就是正常回家。大部分在武汉的人,都是在封城了之后才意识到严重性的。

  那天(23号)到现场,每个人都把口罩戴得好好的,我开始感觉到有些紧张的气氛。当时就决定把原本安排在24号的半天戏在23号抢完,然后24、25号放假。除夕当天,我也还是按原计划和几个朋友一起聚在房间里,自己买了菜,大家一起吃。我是知道有点严重的,但没有想到会那么严重,可能大家聚在一起吃饭都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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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实话,我最初还是抱着可以继续拍摄的希望。因为我们的拍摄地与外界接触少,就算封城了,还是希望初二能够正常开工。主要是怕时间长了,我们的主场景可能用不了,这样拍到初五,就算以后拍不了,去其他城市拍也行。

  但是,初一早上起来,我看看电视,刷刷新闻才发现,事情很严重了。下午,我和制片人、制片主任开了个电话会议,决定等到初五再拍。没想到,后来发了停工通知,但即便这样,我还是想,可能初十就可以了吧。到现在,我觉得能在月底前安全离开已经很好了。   

四次和“病毒”擦肩而过

  当然,事情严重起来之后,我心里是隐隐有些后怕的。因为1月17号,我们剧组去了武汉同济医院的光谷分院拍摄。

  我们原来选的是另外一个医院,后来场景出了一些问题,外联就联系了这家医院。从现在了解到的新闻来说,其实那时候情况已经蛮严重了。但当时,他们并没有说不能拍,申请也很顺利。

  当天到现场人还挺多的,大概有70来个。早上到了之后,我就让制片去买口罩。说实话,我到现在也不知道当时自己为什么坚持要买口罩,可能就是一种感觉吧。毕竟,从一月初开始,多多少少听说了有这样的病,我们又是在医院,无形中会更注意一些。而且,我们在三楼拍,那个发热门诊就在我们隔壁,还是有点担心的。 

  我和场记在医院的食堂吃的午饭。我记得当时吃了一半的时候,有一个病人,戴着口罩,好像也有点咳嗽,就坐在我旁边吃。

  后来想想,我心里挺不踏实的,害怕我们组里有人感染。那天虽然给每个人发了口罩,但还是有一些人意识没那么强,没有戴口罩。所以,我自己算的潜伏期是从17号开始,到24号之后,算第二个潜伏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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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之后封城,剧组完成最后一天拍摄,我们就自觉待在酒店进行自我隔离,最开始偶尔也还会去楼下小超市买点东西。直到1月31号,我们住的酒店前台小姐姐被感染之后,我们就比较怕了。

  后来(2月3号),听说住在16楼的客人被感染去世之后,就更害怕了。早前酒店就曾通报过,16楼有疑似病例,后来又解除了,说只是普通感冒,没想到突然就去世了。那会儿大家都已经足不出户,剧组人员之间也不准串门,平时就各自在自己的房间,互相打个视频电话,视频喝酒聊天。

  就在前几天(2月9号),我还听说徒弟的好朋友,春节前他们还在一起吃饭,说是大年三十开始发烧,后来进了ICU,病情稳定之后转入了普通病房,但是也没熬过去。

  坦白说,这一次,我是真的感觉到怕了。因为离你太近了,病毒就在身边。虽然,我们知道的情况其实和你们比并没有多多少,都是新闻报道那些。因为大家都不出去,所了解到的无非也就是自己小区以及周边的情况。

  但唯一不同的是,我们是切身感受到了这种(死亡的)恐惧。

  二十一天的疫区生活

  现在来说已经好很多了。从我自己来看,度过了两个潜伏期,我想目前应该还算安全的。而且,我们本来跟外界接触也少。在酒店这里,甚至有种被遗忘了的感觉。

  我现在每天的生活也不闷。大概11点左右就被饿醒了(笑)。然后,起来做个午饭。我的那个“电磁炉”,其实是用来煮茶的,淘宝花一百多块买的,没想到这时候派上了用场。还有一个陪伴了我小二十天的锅,是酒店附近超市的老板娘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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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候就得感谢京东了。我们在这里收不到任何的物资,后期边上的店也都不开了,只有京东超市还能正常送货。我在外地的朋友想给我寄东西过来,快递都是拒收的。我们这么多天能在这边生存,全靠京东,真是为灾区人民做了大贡献(笑)。

  我算是吃货,但在这里也没做什么让自己心满意足的菜。毕竟,锅具、调料、食材这些都不全。不过,起码能做到每天花样不一样吧。比如说,做面条,你可以阳春面、鸡蛋面,换着花样来。

  此外,从大年初一开始,我就拍起了抖音。本来一开始也只是拍几条,拍着玩的。最初的目的也只是想纪录一下这段时间的生活,将来作为一个回忆。两三天之后,突然发现,有朋友来问我,你怎么不拍了。我才意识到,你一天不拍,大家就不知道你近况,你还能拍,就说明你的状况是好的。

  所以,我就每天都拍一条。我记得有一天,拍一半就拍不下去了,有时候情绪是会失控的。当时,本来是想说一说今天的状况,那天吃的是饺子,我最爱的韭菜鸡蛋馅。因为我一个人住在上海,有时候我妈会从老家(扬州)到上海来,给我包很多韭菜鸡蛋馅的饺子,用保鲜袋一顿一顿包好,放在冰箱里,我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拿出来吃。所以,吃到饺子就忍不住泪崩了。可能就是不想让别人看到那一面,就把它删了。

  微博我也会发一发。都是一些日常纪录,或者不方便发在朋友圈的。以前哪有时间这么发发抖音,刷刷微博的。

一个在武汉停工导演的自白:疫情还没结束,不知道我的主人公会怎样

  另外,我还有两个电影剧本在进行中,一个是密室逃生的,和上海的编剧合作;一个是科幻灾难片,和台湾编剧合作。所以,我还得隔三差五和他们开开会。最近在新操作的一个剧本,就是以这次疫情为切入点的,正在搜集素材过程中。

  说实话,这段时间确实听说了很多事,挺触动我的。比如有一个上海的医生,当时没有被选中参加支援武汉的医疗队,就自己坐飞机到湖南,再从湖南坐车到湖北的边境,再打车到武汉一线支援。

  后来还看到一个事儿,就是有一个喜欢跳广场舞的老太太,临死之前一直在群里面和老朋友们报平安,其实她那会儿已经是重症病人,靠呼吸机续命,直到手机掉下去,还在聊天。……很多感人的故事。

  我的剧本就是基于这些现实出发,从小人物的视角来看这件事的发生。大框架已经好了,现在还没法收尾,疫情还没结束,不知道我的主人公最后会怎样,写了一大半,卡着了。

  我是从02年到上海,开始做动画导演和广告导演,09年慢慢转向影视剧。但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在剧组过年,就碰上这事儿,“运气”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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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概也是因为年纪大了,再加上受现在环境影响,我也免不了去思考生死这种问题。前些天有人问我,说如果我真的感染了,人生有什么遗憾吗?我想,可能就是陪家人、陪父母的时间太少了。

  如果不是隔离在武汉,而是在家里,这段时间还是挺美好的。你想想,有二十多天可以和家人在一起。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和家人一起过年超过5天时间了,因为我上海有一个公司, 都说初五抢财神嘛,都会在初五的时候赶回去开工。  

  印象中我们过年就是一家人忙活一整天,做一大桌子菜,晚上聚在一起吃饭喝酒。红烧狮子头、红烧鱼、糖醋排骨、蒸香肠,这四个菜是肯定有的,我从小吃到大。

  虽然是很想离开,我们私下也会讨论,如果现在可以走,你走不走?其实我们也怕自己身上有病毒,怕感染家里人。所以,即使给我机会,我可能也不会马上走。即使要走的话,我也是会先回上海的家,自己一个人先隔离一段时间再说。

  前几天,我们住的酒店来了一批无锡的医疗队,知道他们排队在大堂剃发,我也是深受触动。以前没有勇气剃光头的我,现在也加入了队伍之中,希望以这种方式向那些奋战在一线的医护人员致敬。

  其他,就是继续等待,继续生活,继续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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