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曹乐溪
「修炼尘世中，终究平凡不平庸。」
如果说最近能让不少人感叹“爷青回”的作品，B站国创新番《凡人风起天南》显然位列其中。
作为仙侠小说领域最经典的IP，拍sir还记得2017年《凡人修仙传》曾推出过一版令人惊艳的动画大电影PV，没想到三年后却是动画番剧率先出炉。
“电影的制作周期较长，而且大部分工作与海外公司合作，因为疫情多少被打乱了进度，”《凡人风起天南》（以下简称《凡人》）总导演、猫片董事长王裕仁坦言。“动画番剧与大电影是并头进行的，主要合作的团队是原力动画。”
一时间，痴恋“韩跑跑”多年的老粉含泪追番，更多新“道友”则因为这部动画自带倍速的快节奏剧情，以及酣畅淋漓的打斗场面而激情入坑，目前《凡人》动画在B站的追番人数已经突破174万。
但争议也随之而来。因为采取真人动捕+全实时引擎的制作模式，《凡人》动画的人物建模、场景建模无限接近于真人影视的真实感，这让一部分传统动画受众不太能接受，“不如直接看电视剧”。
另一方面，《凡人》并非传统意义上的男频爽文，主角韩立从平平无奇山村少年成长为一代仙尊的奋斗过程历尽艰辛，但因为动画改编节奏提速，而让书粉们认为角色的成长线不够丰满。
这样一部“不那么爽”的非典型动画作品，能创造3D动画的新未来吗？
拍一部无限接近真人的动画，
有意义吗？
“一部披着动画皮的武侠剧，”是不少打开《凡人》动画观众的初印象。
无论人物面部表情的精细，还是打斗场面的刺激程度都不亚于真人演绎，让《凡人》动画成为近年来3D动画的巅峰作品。
而这背后，是一群《凡人》10级粉丝的共同努力。“我们与原力的赵总、周总是多年的朋友，大家都是《凡人》这本书的粉丝，”王裕仁告诉一起拍电影。“猫片在剧本创作与真人拍摄方面有经验，原力动画则是国内动捕和引擎制作的领军者，正好两家公司形成了非常好的优势互补。”
推出过电影《妈妈咪鸭》、真人网剧《全职高手》、TV版动画《驯龙记》的原力动画，几年前因为承制中国第一部真人CG电影《爵迹》而在业界闻名。
会不会担心《凡人》动画像《爵迹》一样备受争议？
“其实仅从技术层面讲，《爵迹》并不是一部不好的作品。”王裕仁非常认可原力动画的能力，而负责《凡人》动画的原力动画制片人史宁宁，最初则有些忐忑，“一方面担心两边团队的磨合，另一方面也不确定市场对于我们这种风格的认可。”
相比几年前《爵迹》采用传统的软件渲染，到了《凡人》动画时期UE4引擎等硬件渲染技术已经更加成熟，在保持高品质的同时制作周期更短、性价比更高。除去前期做分镜头、故事板指导拍摄，整个动态捕捉历时三个多月，动作戏与文戏分别拍摄了一个半月，从开始制作到实际上线仅用了一年。
为了做好这部经典仙侠作品，原力动画与猫片方面均请来了顶级团队加盟：凭TV动画版《驯龙记》获得安妮奖最佳导演的伍镇焯，与王裕仁一起坐镇《凡人》动画总导演，电视剧《将夜》的动作导演穆宁则加盟项目提供动作戏的拍摄指导，郭品超、宋伊人、陈震等多位演员为《凡人》动画的角色提供了面部原型。
“这部动画的拍摄和我之前的表演经厉很不一样，”饰演厉飞雨的郭品超坦言。“我们需要穿上紧身衣，脸上画了很多‘点’，在绿幕前用360度全景摄像头完成拍摄，捕捉各种动态，我完成了我这辈子可能都没有做过的夸张的表演方式。”
表情捕捉之后则是动作轮廓的捕捉，除了演员亲身上阵完成动作，《凡人》动画中酣畅淋漓的打斗场面有不少是由武行专业人员进行。
王裕仁注意到已经有不少细心的B站UP主，对动画番剧中的动作戏进行了分镜拆解，“比如厉飞雨大战野狼帮的那场戏，他怎样在不伤及人性命的情况下使其缴械，这其中用了非常多中国的擒拿术与格斗技，都是用心设计过的。”
作为国内首部采取这种模式拍摄的动画，一切都要摸着石头过河。“传统拍摄就是导演坐在监视器前看镜头，而《凡人》动画的拍摄则是演员先完成表演，再由‘数字摄像机’的操作员录制各种镜头。”
在史宁宁原本的规划中，墨大夫与韩立打斗的那场戏，耗片比是120个镜头做出90个有效镜头，但团队希望能够采取一些创新运镜，做出类似漫威、DC影视作品的镜头感，所以进行了多次尝试，“最后那场戏用了300多个镜头做出来，超过原本4倍的量，”他笑道。“不过我们也因此获得了很多前所未有的制作体验与乐趣。”
在王裕仁看来，之所以采用真人动捕+引擎制作，一方面是基于《凡人》的IP属性，“作为过去十几年仙侠题材小说的高峰，它不同于传统的男频爽文，而是一部讲述普通人奋斗与追求梦想的故事。所以在画风选择上，我们希望它区别于此前的国漫作品，能够达到更高的场景人物逼真程度以及真实感。”
而这也是目前人们对这部作品的争议焦点。一些观众认为动画的优势就在于超脱现实，真人动捕+实时引擎渲染更适用于真人剧，应用于动画反而丧失想象力，甚至出现“恐怖谷”。
力挺者则认为，真人动捕+引擎能够解决真人影视无法实现的运动场景和镜头，而且本身《凡人》动画就是一部偏社会写实的作品，采取这样的制作模式并不生硬。
非典型男频「爽」剧，
年轻观众能接受么？
在《凡人风起天南》之前，猫片已经将《将夜》改编成真人剧集。为什么在做这部时要选择动画呈现？
在王裕仁看来，作为成书于十多年前的经典IP，《凡人修仙传》需要年轻化升级，而动漫是最容易入坑的模式。“选择与B站合作，就是因为作为年轻人最喜欢的社区，B站能够承接这个IP在用户群上的拓展。”
《凡人》小说版主力读者群普遍在25岁以上，动画番剧上线B站后迅速占领国漫热度榜TOP3，王裕仁从后台数据注意到，15-20岁年龄段的观众明显增多起来，而周围不少平时不看动漫的人群，也被剧情和令人惊艳的视效吸引进来成为新的一批“道友”。
「杀人放火厉飞雨，万人敬仰韩天尊，和蔼可亲墨大夫。」
在B站追番很容易上头，其中一部分原因就是才华网友们的另类解构，让你以为自己在看一部假的《凡人》动画：韩立与墨大夫之战后的自述，被戏称为“福尔摩斯推理回忆”，韩立说“当我醒来时”，弹幕集体刷过“身体突然变小了”的柯南梗。
王裕仁也在关注大家的弹幕，节奏快、高潮密集、打斗流畅，人物场景建模好评是比较普遍的反馈。“当然，也有人说为什么情节进展这么快，希望按一章一集的节奏拍，一般这种弹幕就会说，那整部小说拍下来得10年（笑）。”
拍sir也注意到，相比新入坑动画观众的热情，《凡人修仙传》的原著粉对作品更加挑剔。一些粉丝认为动画版没有改编出原作中主角的修仙探索历程，抹杀了成长细节，让人物经历丧失了些许厚重；反倒只看过动画的观众更能适应目前的节奏。
“小说成书的时间是十几年前，那会儿大家的阅读环境和现在生活节奏相比还是更慢一些。原著作者忘语以及编辑这次也参与到改编中，其实这么多年之后，他们也有很多想要修订的想法，”王裕仁坦言。“这次剧本创作花了一年，我们很重视原著粉，但也希望这部作品对路人比较友好，所以会把原著里的细节采取春秋笔法一笔带过，只保留原著精髓和人物特性。”
《凡人》动画第4集中韩立与墨大夫正面较量，被B站网友称为是两位「老阴阳人的对决」，“这场戏我们至少为双方的纠缠设计了4、5层套路，这些心理战的博弈不少网友都看出来了，”王裕仁特别欣慰。
在原著里墨大夫对韩立是更纯粹的利用与图谋不轨，而在动画版中两人尔虞我诈间却多了几分惺惺相惜的意味。
“这块是我们和作者一起探讨出的调整，”王裕仁告诉一起拍电影（ID：yiqipaidianying）。“从本质上这两个人的心态是一样的，出身于凡人却渴望见到更高更远的天地，他们对彼此有强烈的认同感。所以最后墨大夫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跟韩立讲，虽然我这一生做了很多错事，但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风景，你应该替我去看看。”
展现人性的复杂与多面，是《凡人修仙传》经久不衰的奥义。主角韩立由一个单纯的山村少年，成长为冷静理智的韩天尊，按照王裕仁的说法，“他遭受了很多番社会的毒打（笑）”。
当观众跟随韩立的视角由凡人初踏修仙路，经历炼气、筑基、结丹到最终元婴大成，看起来异常玄幻的过程却包含很多现实隐喻，它映射了当代普通年轻人奋斗与努力的过程。
“到第9集左右韩立就已经要加入修仙门派了，如果说凡人时期是上大学，修仙则相当于步入社会，大家在后半段会看到修仙界的残酷与尔虞我诈，韩立在这个过程中经历多次生死危机，人性也在发生变化。”
相比书中以第三人称叙事，动画版《凡人》增加了不少韩立的旁白，不仅能够清晰呈现主角的心路历程，更是为了增加韩立与观众之间的互动。“我们希望有类似交谈感的存在，韩立就像是你身边的一个兄弟或朋友，我们一起见证他一步步走向社会、实现人生理想的过程。”
在颠覆男频IP留给大众的刻板印象上，《庆余年》、《将夜》等影视作品已经开了个好头，让观众看到在打怪升级、屌丝逆袭或者热血中二之外，男频IP改编可以更有趣或者有深度。
不少B站网友觉得《凡人》动画拍出了经典金庸武侠剧的味道，“它很「社会」，如果不太恰当地比喻，像是在看慕容雪村的作品，或者余华的《活着》——当然，没有那么暗黑（笑），”王裕仁总结道。
“这听起来可能不像传统男频IP那么「爽」，但它有了更多能让大家产生共鸣的东西，让我们被一个人追求信念与理想的样子所触动，我想这是《凡人修仙传》的核心所在。”
B站动画“暑期档”：
动画人能站着把钱赚了么？
而实践梦想的过程，注定充满荆棘。
几年前制作《凡人》动画大电影的先导片，短短3分多钟的镜头花了1200万。这次做一季16集的动画番剧，王裕仁并不讳言下了血本，“其实我们挺穷的（笑），真的是在节衣缩食做这件事。”
如此大费周章拍一部动画作品，为什么不直接去拍真人电视剧呢？“很多玄幻仙侠、都市奇幻类的网络文学与动漫作品，真人影视不一定是他们最好的归宿，”他认为。“你看漫威的很多片子虽然是真人演绎，但其实就和我们现在做动画没太多区别，从画故事板、动态分镜到虚拟拍摄、上色，所有的制作流程和动画是几乎一模一样的。”
真人影视往往较难完成高概念IP中的一些视觉呈现效果，同时在演员片酬成本上投入高企，而这些通过动画均可以得到解决。
比如关于韩立脸模原型的猜测上网友们众说纷纭，其实这个角色并没有实际采用真人，而是得益于捏脸大法。原来为了体现书中“平平无奇大众脸”的描述，猫片与原力动画尝试了20多版人物造型，相较于不少国漫人物的过度美型与欧美化，王裕仁希望韩立能有一张中国脸，“毕竟《凡人》是一部有社会影响力、代表中国仙侠小说水准的IP，动画里的人物长得都应该是中国人的样子。”
“韩立将来可能会出道，作为猫片旗下的虚拟艺人营业，”他表示。鼓励「恰饭」行为是B站对于高品质内容的包容，王裕仁告诉一起拍电影（ID:yiqipaidianying），目前《凡人》动画与梦幻西游、诛仙等游戏进行联动，“授权方面，已经有7、8款快消和电商类产品在谈合作，将来大家会很快看到《凡人》动画的衍生品。”
而在内容方面，《凡人》动画番剧的第一季已经制作完成，第二季将以年番的形式与观众见面。猫片为《凡人修仙传》制定了10-12年的IP长线发展计划：从2017-2020年《凡人仙界篇》小说开始，动画番剧、真人影视、动画大电影与游戏会在不同阶段进行开发，最终形成完整的「凡人宇宙」。
目前真人影视剧的剧本正在进行修改，预计今年底或明年初开机。王裕仁表示，这部作品的风格更遵循仙侠世界观下小人物成长的经典叙事。“猫片作为一家拥有制作能力的IP全版权运营公司，基本上所有能够改编的方向我们都会尝试，比如音乐、线下实景娱乐、虚拟偶像等等。”
当好作品顺利实现商业化变现，才意味着国漫的真正崛起。王裕仁也在关注同期B站上线的其他国创动画，无论是水墨风、中国元素十足的《雾山五行》，还是废土科幻的惊艳之作《灵笼》，包括穿越题材却反套路的《元龙》，“真的是百花齐放。”他感叹。
不仅是最强暑期档，今年《仙王的日常生活》《大理寺日志》《百妖谱》等作品同样走红于B站。包容而多元的内容生态以及活跃的弹幕文化氛围，正在反哺到创作端，让更多优质的国创动画从B站走出。
“最近见到不少动漫界的朋友，脸上也是更多笑容了（笑），”王裕仁坦言。“经历了早期的赔钱、持平，到后逐渐能够赚到钱，可以说随着平台的投入增多，以及人才涌入对于行业的反哺，大家越来越意识到国创动画未来的潜力与爆发力吧。”
“而这整个过程，也是挺「凡人修仙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