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风马牛 （微信公众号：冯仑风马牛）
三月是以告别开始的。
本周一，世界著名的行为艺术家乌雷（Ulay，原名Frank Uwe Laysiepen）去世。一时间 Ulay 这个名字登上了微博热搜，无数的人晒出乌雷和前女友玛丽安·阿布拉莫维奇的照片以及视频，后者被誉为「行为艺术之母」。
对不熟悉他们的人来说，这多少有些奇怪，明明是一个人去世，但人们却好像在怀念两个人。这和二人的过往有关，在相识的岁月里，同为行为艺术家的他们用身体表演，探索人类突破自我的极限；当爱情溜走，他们决定徒步走完长城，在汇合处分手；他们也曾展览上上演「一眼万年」；但在乌雷生命的最后几年，二人却因为版权收益问题对簿公堂。
他们的爱恨情仇也因此成为艺术史上讨论最多、最著名的爱情故事之一，实际上乌雷和阿布的轰轰烈烈的爱情早已经不限于艺术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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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5 年，乌雷受人之托去机场接一个叫阿布的女孩，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聊天过程中，他们惊奇地发现，两个人竟然是同月同日生。「我们很快就对彼此着迷……就像找到了失散已久的兄妹。」乌雷说道。
在认识阿布之前，乌雷是相机公司宝丽来的一名顾问。除此之外，他还加入各种艺术团体，随心所欲地进行艺术创造，那段时间对异装癖和变性人群体感兴趣的他，经常在自己的脸上创作，比如把脸涂白，或者画成一半男性一半女性的样子，他去接阿布的时，就顶着双性脸。
《S' he》系列 乌雷 1972-1975年
和父亲早逝，母亲疯掉，被散养长大的乌雷不同，阿布生长在家教极严的政治家庭里。父亲是铁托总统的精英护卫，母亲丹妮卡则是贝尔格莱德革命博物馆的主任。控制欲与冷酷并存的父母给阿布留下童年创伤，使她长大后不断寻找「宣泄」的出口。25 岁那年她的一个表演是将刀以最快的速度扎进指缝间，割伤时就再换一把（一共有 10 把）。这个名为《节奏 10》的作品让她进入艺术界。
但实际上阿布过着割裂的生活，无论她白天做怎样疯狂的行动——在身上用刀画五角星、跳进火坑中、一动不动地站着，任凭人群摆布……晚上 10 点一到，她就必须乖乖回家，因为这个是她母亲的宵禁规定。
1974年《节奏 0》，首次尝试与观众互动，人们可以选择玫瑰花、鞭子、菜刀、枪等72种道具，对她做任何他们想做的事情，阿布不做任何回应，这场表现最终中断，因为有人拿起了枪。事后，阿布说，「这次经历让我发现：一旦你把决定权交给公众，离丧命也就不远了。」
认识乌雷后，阿布逃离了那个控制欲十足的家。住进敞篷车的他们开始进行居无定所的艺术流浪。为了换取生活必需品，乌雷有时需要去帮农户放牧，阿布则学会了自己织毛衣。
「我们就过得像无家可归的流浪者一样。两个恋爱中的人正在做他们想做的事情，我觉得没有比这更好的生活了。如果说我怀旧，那我怀念的就是这种自由。」后来，他们甚至卖掉了敞篷车，前往澳大利亚和土著民生活在一起。
年轻乌雷和阿布在流浪途中
在他们一起生活的 12 年（1976-1988）里，他们以性别意义和空间观念为主题进行了一系列的创作，其中，他们共同创作的「关系系列」「空间系列」成为具有广泛影响的行为艺术经典作品。
《休止的能量》乌雷和阿布之间，用一只弓箭来平衡，该箭箭头有毒，并对准阿布的心脏，整个过程持续 4 分 10 秒，「这是一场完全关乎信任的表演。」
《无量之物》1977 年，乌雷和阿布在意大利博洛尼亚举办展览的展厅中空无一物，站在门口的他们就是展品本身。两人赤身裸体地站在门的两侧，直勾勾地盯着对方，而每个想进入博物馆的人都必须从他们之间那个狭小的缝隙通过。
值得一提的是，行为艺术的发起初衷是对当时收藏与倒卖高昂作品的反叛。这也导致了很长一段时间里，收藏家们都不了解怎么去购买这对情侣的作品。因为行为艺术创造的多是一些「转瞬即逝的物体」，换句话说，行为艺术最根本的吸引力是它的体验。
直到 20 世纪 90 年代中期，他们才摸索出通过售卖限量版表演照片来获取收入的办法。
02
爱情的破裂往往因为分歧。
在乌雷母亲葬礼结束后，他曾向阿布提议要孩子，但被后者果断拒绝。在阿布看来，她已经决定将生命献给艺术，生孩子会影响她的道路。「从那之后，我们常常对彼此大发雷霆，但也很少提及生孩子的事了。」更令这段关系雪上加霜的则是乌雷的出轨，「他和女服务生调情，他当着我的面，和空姐、画廊助手调情。」
除此之外，乌雷对行为艺术兴趣的衰减也成为分手的一个主要原因。阿布在回忆录里讲过这样一件事，在一场名为《海上夜航》的表演里，两人需要连续 90 天在博物馆里对坐凝视，但乌雷却提前打破对视站了起来，这让阿布很愤怒，并认定这是他们关系结束的开始。事情并没有就这样结束，后来，乌雷曾扇了阿布一耳光，在阿布看来，这是「因为他不能容忍我可以做到（完成表演）」。
最终，他们决定郑重告别。
某场行为艺术中，他们对着彼此大吼，直到说不出话来
1979 年，在澳大利亚流浪时，乌雷和阿布曾躺在原始森林看星星，想到从月球上唯一能看到的人类建筑就是金字塔和长城，他们萌发了去长城徒步的想法。1988 年，他们终于开始了长城计划，乌雷从靠近沙漠的嘉峪关出发，阿布从靠近水的山海关出发，历经 3 个月的长途跋涉后，两人在中途相遇。
见面时阿布哭得撕心裂肺，「我们最初的计划，是在那儿见面后就结婚。」但时间让这一切物是人非，这场见面成了一次庄重的告别。 「他拥抱我时，我哭了。那是来自工作伙伴的拥抱，而不是来自情人。」
长城之行以后，两人正式分手，乌雷重新回归摄影，阿布则搬去纽约继续从事行为艺术表演。
乌雷和阿布在长城相遇
一转眼就到了 2010 年，此时的阿布已经是世界最有名的行为艺术家之一。这年在纽约 MoMA 展厅里，她开展了一场名为「艺术家在场」的行为艺术，形式则是阿布坐在桌子的一端，与坐在桌子的另一端的人对视。活动期间共有 1500 多人与阿布对视，包括莎朗·斯通、Lady Gaga 等名人。
对视时，阿布比以往更苍白，但眼神坚定，脸庞则展现幸福感，当她盯着陌生人的眼睛时，很多人无法无动于衷，他们呈现质疑、不屑、愤怒、甚至哭泣……但阿布却一直保持平静，直到一个穿着时髦的大叔出现，那个人就是乌雷。
活动的高潮也在此刻出现，睁开眼睛看到乌雷的阿布眼睛含泪，难以自制。最终，两人透过长长的桌子，将手握在一起。事后，阿布在接受采访时表示，「我生命中的所有事情，无论好坏，都在 30 秒里掠过我眼前。」
在以往故事的加持下，这个瞬间格外动人。他们似乎生动的演绎了拜伦的那句诗：假若他日相逢，我将何以贺你？以沉默，以眼泪。在 YouTube上，这一瞬间获得了上千万的播放次数。
03
然而，就在人们为「一眼万年」感动不已时，故事的后续却走向狗血。
2015 年，乌雷将阿布告上法庭，控诉后者违背了两人曾经签订的一份合同。按照合同规定，乌雷将获得两人共同作品收益的 20%，并且合作作品里两人的名字需同时出现。
乌雷声称在过去的十几年里，他只收到过 4 次打款。更让他气愤的是，当他想要将他们共同的作品用于图书出版时，阿布却通过律师告诉他，不可以。「我真的很受伤，真的很受伤。那简直无法想象，太不公平了，太不讲理了。当我还在与她合作时，她很棒。但后来，你知道的，她走了另一方向，她成了一个明星。我不嫉妒那一点，那离我的初衷与渴望都太远了。」
乌雷和阿布将头发绑在一起，静坐 17 个小时，来诠释两个人在一起会带来爱与支持，但同时也意味着捆绑与束缚。
阿布否认了这一切，并指责乌雷在损害自己的名誉，对此，阿布的画廊负责人凯利曾说，「没有什么比爱人的争执更糟糕，在许多方面，他都是她生命中的所爱。」阿布也曾多次提及「一个艺术家不该爱上另一个艺术家」，看起来两人都很受伤。
最终，荷兰当地法庭判决对乌雷胜诉，宣布阿布欠乌雷 301000 美元。
不过，尽管官司有输赢，感情却很难讲对错，起诉两年后，乌雷和阿布就再次宣布和好。在某场展览的发言环节，这对昔日相爱相杀的情侣共同出现，拥抱在一起的他们共享了一个麦克风，轻松地打趣彼此。
没有人追究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人们愿意看到这样的结局。
几天后，二人共同接受了一个采访，他们所说的话出奇的一致，阿布说，她已放下「一切的愤怒和所有的仇恨，现在，美好的一切都是重要的。」乌雷也为二人再次成为好朋友感到兴奋，「每个讨厌的、不满意的或过去的任何东西都被舍弃了」他说，「现在是一个美丽的故事。」
但这种美丽并不长久，早在 2011 年，乌雷就被查出患有癌症，靴子最终在今年 3 月 2 号落地，乌雷走了，阿布第一时间在社交网站上表达了自己的悲伤。
1988 年，他们在长城相遇告别时，面对悲伤的阿布，乌雷曾深情地说，「亲爱的别哭，我们（已经）实现了那么多。」如果可以，相信乌雷会再说一次。
参考资料：
1.《与阿布拉莫维奇分手30多年后的乌雷「独奏」》澎湃新闻
2.《乌雷： 自我身份的重新确认》画刊杂志
3.《东欧的「女巫」》西蒙·哈腾斯顿
4.《焦点重温：当阿布拉莫维奇谈论《情人· 长城》 》PHOTOFAIRS5.《Walking Through Walls –Marina Abramović’s performanceart》The New Yorker
图片来自网络
作者 | 黍风 主编｜王滔 编审｜陈润江 顾问｜王淑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