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在专题片《国家监察》播出的第二集《全面监督》中，介绍了前中国华融（2799.HK）党委书记赖小民藏匿赃款的一处房屋，里面有多个保险柜，存放的现金达两个多亿。
对这处填满了现金的房子，赖小民在镜头前说出了一样的台词：一分钱都没有花。
还未跌落神坛前，赖小民谈起华融的工作经历，经常说的台词是：“我来到公司8年瘦了20斤，公司养肥了，我却瘦了。”
写了很多小说的马克·吐温感慨：有时候真实比小说更加荒诞,因为虚构是在一定逻辑下进行的,而现实往往毫无逻辑可言。
专题片透露2个亿只是冰山一角，隐匿在水面之下的巨额贪款仍在调查中。案件的负责人评论，在办过的多件金融领域的案件中，都不像赖小民事后查清的违纪违法的这种数额、危害程度、犯罪情节、犯罪手段，让人瞠目结舌。
而幕前的香港上市的中国华融股价早已雨打风吹去。在赖小民风波后披露的首份年报显示，2018年中国华融收入1072.53亿元，较2017年下降16.25%；归母净利润15.76亿元，较2017年大跌92.84%，业绩直线跳水。
行情来源：华盛证券
一切的故事和争议，要回到赖小民闪转腾挪的舞台——金融街。
01、从巨子到巨贪
金融街南起复兴门内大街，北至阜成门内大街，西抵西二环路，东临太平桥大街。这条南北长约1700米的金融街上，共有各类金融机构超过1000家，区域金融机构资产规模超过数十万亿元。
中国人民银行、中国银保监会、中国证监会等中国最高金融决策和监管机构也都坐落在金融街上。几乎所有的中国金融重大决策都在这里形成，堪称中国的金融心脏。
从江西财经大学毕业分配到中央人民银行开始工作后，赖小民就一直游走在金融街。回顾他的整个职业生涯，就走出过一次金融街，那就是2018年4月被调查的时候。
上世纪八十年代，中国经济正处于计划经济到市场经济的历史转身，摸着石头过河走了一点弯路，经济发生了恶性通货膨胀。而到90年代东南亚金融危机爆发，国内经济也受到冲击。这些历史遗留问题都让银行背了，银行业不良率高企，有的超过了40%，基本处于技术破产状态。
新世纪的钟声即将敲响，我国正在冲刺WTO，实体经济蓄势待发，但商业银行却已经负重难行。最后，在1999年，国务院牵头成立了四大资产管理公司（AMC），对接四大国有银行，用十年的时间专门处理四大银行剥离的坏账。
而华融从工商银行接过了4077亿不良贷款。
在后面几年，四大AMC陆续接收了其他商业银行、股份制银行的不良资产。但苦于回收效率低下，收回来的钱还不够付成立时央行再贷款的利息。
历史的转折点发生在2009年。AMC的十年大限将至，何去何从引发热论。站在那个十字路口，上面决定了，四大AMC十年存续期满后走市场化的改制道路。
在这样的背景下，在央行工作20年，银监工作6年的赖小民，从金融街15号的银监会来到了金融大街8号的中国华融。
赖小民执掌下，中国华融开启了狂飙突进的扩张之路。或许是承接不良资产，处置不良资产的传统AMC商业模式来钱太慢，赖小民选择了多元化的金控发展模式。
金控模式的优势就是容易上杠杆。给阿基米德一根杆杠，他能撬起地球；给赖小民一根杠杆，他能再造十个华融：中国华融的净资产从赖小民调任时的156亿元增至2017的1826亿元，增长超过十倍；而中国华融的总资产则飙升至2017年末的1.87万亿元，增长近57倍。
但对于华融而言，金控模式存在明显的问题：在资产端，华融频频高价收购不良资产包、无视风控乱投、强行向利益相关方输血、大肆参与境外买壳炒作......在负债端，在国外利用央企信用大发海外债，在国内成立大量有限合伙企业，对接银行资管，层层嵌套给企业提供融资等。
出来混，早晚都要还。财务界有一句话，负债硬，资产软。负债是一分都要还的，但资产是可以不断缩水的。
当资产端开始坍缩，进入拆东墙补西墙的阶段，一切慢慢浮出水面。2018年4月17日，赖小民到曾经工作的银监会开会，被当场带走。
以处理不良资产为使命的中国华融，在短短几年内自产了一堆的不良资产。2018年，中国华融成立了资产保全部门，全年计提资产减值损失200.67亿元。
从金融街15号调任华融，再到从金融街15号落马，赖小民被带出了金融街，留下一抹时代落幕的剪影。
02、金控的黄金时代
快速膨胀的资产负债表让赖小民成为华融的唯一的话事人，华融的党委书记、董事长、法人都是他一个人挑，连纪委书记还是他党委下面管的。在监管失效、监管缺位的环境下，很少人能经得起诱惑，尤其是离钱最近的金融业。
但也不可忽视，国内金融业历史进程的推力。
2002年，国务院批准中信集团、光大集团和平安集团作为金控试点，开启了国内金融业的金控模式新纪元。这三家试点集团凭借全金融牌照取得了令人艳羡的成绩，其他人看了跃跃欲试。
时间没让他们等太久。2008年金融危机后，央行和银监会联合发布了《关于进一步加强信贷结构调整促进国民经济平稳较快发展的指导意见》，明确“支持有条件的地方政府组建投融资平台”。地方金控平台如雨后春笋冒出来，民营资本也摩拳擦掌，以复星集团、海航集团为代表的民营逐渐向金控模式靠拢。
在逐渐宽松的政策推动下，金控集团进入了野蛮生长的阶段。2014年后，大型央企、金融机构、民营资本、互联网公司和地方政府如过江之鲫，纷纷打造起金控平台。一时间金控平台可谓五花八门，风生水起。
在处置德隆系资产时，华融就取得了一批银行、证券、基金等全金融牌照。在金控热潮下，赖小民掌舵的华融投身于时代潮流中，逐渐偏离主业，变成一个庞大的金融控股集团。
这些疯狂扩张金控平台，就像一列永远不会停不下来的火车，一路狂奔。
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历史的进程掉了个头。过去分业监管模式与金控集团错位，导致金控集团盲目扩张，资金空转，内保外贷等诸多乱象。金融风险日益突出，最终防范化解金融风险被定调为三大攻坚战之一。
在新的精神指示下，金控集团进入严监管时代，金融反贪也揭开了序幕。
早在2016年，银监会就要求四大AMC回归不良资产处置主业。但华融仍在蒙眼狂奔，向天元锰业等输血，参与港股炒壳等。2018年初，赖小民发表《坚持正本清源回归主业做强主业》演讲，但为时已晚。
2019年，四大AMC都在强调回归不良资产主业。
金控的黄金时代结束了，甚至可能没有白银时代。
03、尾声
历史进程中的华融，既有不断扩张推动业绩一路增长的美好时光，也有资产减值业绩跳水的至暗时刻。
让更多普通人警醒的是，在靓丽的报表背后，是赖小民独断专行、任人唯亲、贪污腐败。当管理层凌驾于内部控制之上，报表数字之下竟可以如此藏污纳垢。
看到华融股价暴跌的K线图，仍让人心有余悸。就像王朔在《过把瘾就死》里面所描写：就像童话中两个贪心人挖地下的财宝，结果挖出一个人的骸骨，虽然迅速埋上了，甚至在上面种了树，栽了花，但两个人心里都清楚地知道底下埋的是什么。看见树，看见花，想的却是地下的那具骸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