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医汤钊猷院士的中医思考：我亲属患急性阑尾炎，本该手术，但却以针灸治愈

　　导读：急性阑尾炎应当立刻手术，是刻在西医医生（甚至中医）和许多患者心中铁板钉钉的想法，但真的是这样吗？作者是西医领域著名的医学大家，是工程院首批院士。其在文中记载的这几个针灸治愈阑尾炎的例子，都是汤院士的亲身经历，这引起汤院士的反思：这些是“个案”就能解释的吗？

　　值得思考的临床小故事（节选）

　　常言道：必然常寓于偶然中。毛泽东在《矛盾论》中就说“矛盾的普遍性即寓于矛盾的特殊性中”，如果无视这些“偶然”病例，也许就会使一些重要发现“擦肩而过”，这就是为什么笔者还是要用一定的篇幅来叙述这些“个案”。

　　1、针灸治好儿子、妻子和母亲的急性阑尾炎那是20世纪60年代，作为外科医生的笔者忙得不可开交。因为笔者有了显微血管外科的基础，加上华山医院手外科杨东岳教授的经验，形成了“游离足趾移植再造拇指”的思路，受到当时中共上海医科大学党委的重视，组织了一个班子进行攻关。

　　正在这个重要关头，7岁的儿子突然患急性阑尾炎。外科治疗规范无疑是手术，然而一旦手术便要住院，笔者还要陪伴，至少一周不能工作。由于前些时间有了针灸治疗急性阑尾炎的经验，于是和老伴商量，决定用针灸治疗。

　　老伴曾在原卫生部中医研究院（今中国中医科学院）针灸研究所工作学习半年，就在中医“胃经”的“足三里穴”旁边的“阑尾穴”下针，“得气”（中医针灸的术语，犹如钓鱼时鱼咬钩的感觉）后运针，留针20分钟，每天2次。

　　没想到3天后疼痛和压痛均消失。儿子现已年近六十，阑尾炎从未复发过。

　　20世纪70年代初的一个春节，笔者一家三口回到父母家过年，享受一下天伦之乐。不料笔者老伴突然患急性阑尾炎，家里气氛一落千丈。同样，如果手术便要住院，春节就无法过。考虑再三，还是决定针灸治疗。但熟练针灸的老伴自己生病，只好由笔者来操作。

　　还是如上炮制，在“阑尾穴”下针，得气后运针，留针20分钟，3天后痊愈。

　　老伴于2017年（88岁高龄）走了，离世前虽病痛缠身，阑尾炎却从未再发。

　　母亲是一位贤妻良母型的人，我们子女对她感情也深。1987年（91岁）突然患急性阑尾炎穿孔，导致弥漫性腹膜炎。不巧笔者在国外开会，医院的高年资教授到家里看过后建议立即手术。但如此高龄风险难料，没有家属签字自然就无法手术。

　　母亲拒绝住院，因为她看到笔者父亲前几年只因前列腺增生致尿潴留住院，三周后便因并发肺炎治疗无效而去世。等到笔者从国外回来，已经是第5天。

　　检查腹部有移动性浊音（医学术语，腹腔内有可移动的液体，如摇动热水袋的感觉），腹部压痛明显，发热，白细胞也高。鉴于母亲拒绝住院，只好采用针灸，方法同上。再从医院借来输液器，照理至少每天要吊4瓶（每瓶500毫升）液体，但母亲只同意吊一瓶，抗菌药物也只能用1/4的量。

　　真的没有想到，如是在家治疗9天后竟基本痊愈，尤其是腹腔内没有留下残余脓肿。母亲后来活到96岁因心脏问题去世，阑尾炎也从未再发。

　　笔者小议

　　上面三位亲人急性阑尾炎的诊断应无问题，毕竟笔者那时已是多年的外科医生，尤其是母亲的阑尾炎已经穿孔导致弥漫性腹膜炎。问题是针灸到底是否真的有效。

　　因为上面只是三例个案，笔者不得不找出1960年发表的“针灸治疗急性阑尾炎116例”那篇文章。那篇文章在结论中说，针灸治疗急性阑尾炎有如下优点。

　　①学习容易，简便易行，无须特殊设施。后来证明针刺“胃经”的“足三里穴”也同样有效。

　　②见效快，通常腹痛消失最快，肌肉痉挛其次，压痛最后消失。

　　③疗效也好，治愈率为92.5%。特别值得提出的是，这组病人还包括少数儿童、孕妇和阑尾脓肿者等。12例阑尾脓肿病人治愈率为83%。

　　④与手术相比，针灸治疗价廉，住院时间短。当然针灸治疗也不会遇到手术治疗后偶见的肠粘连等并发症。

　　对针灸机制笔者有过不少研究，针灸的作用不同于药物，它属于双向调节性质，恢复平衡。如腹泻，它可减慢肠蠕动；如便秘，它可促进肠蠕动。笔者列举的三例，倒也覆盖了儿童急性阑尾炎、单纯急性阑尾炎和阑尾炎穿孔腹膜炎。

　　《孙子兵法》中有句话：“百战百胜，非善之善者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针灸治疗阑尾炎，应属于阑尾炎治疗上的“不战而屈人之兵”。

　　实际上现代医学也逐步向这个方向发展，阑尾从开腹切除到腹腔镜切除，最近又有通过插入细管冲洗阑尾内梗阻而不切除阑尾者。但笔者已是耄耋之年，不可能详细查阅文献，引经据典。但笔者记得2010年《自然——神经科学》 （Nat Neurosci）有一篇文章说，针灸后腺苷增加24倍，提示针灸确有其物质基础。

　　“一旦急性阑尾炎诊断确立，需立即手术”，这是1902年巴黎外科学大会明确的治疗规范。诚然，世间一切疗法都不可能达到百分之百有效，手术如此，针灸治疗急性阑尾炎也不例外。

　　但针灸治疗，在人口众多、人均经济水平仍不高的国情下，至少又提供了一个多快好省的疗法让人们选用，尤其是在没有手术条件的情况下，例如在边远地区或旅途中；即使在有手术条件的情况下，也让病人有免除手术的选择。如果从更深层次来思考，这倒可能是医学的一个发展方向。如前《孙子兵法》所说的“不战而屈人之兵”。就是说，不通过“侵入”“破坏”的办法去解决问题。

　　现代医学已越来越多用侵入性方法（手术、微创、介入等）来解决病痛问题，它确实治好了不少疾病，然而也带来一系列问题。当前“过度治疗”已引起重视，其中就包括侵入性治疗。

　　侵入性治疗常常需要病人卧床，从而降低了病人自身恢复的能力。例如危重病人的救治：气管插管、深静脉插管、导尿管、胃管等，似乎都是必需的，加上呼吸、心率、血压、血氧等的监测，使病人长期卧床、动弹不得，时间长了，肌肉萎缩，病人抵抗力每况愈下，最后进入恶性循环。

　　此外，侵入性治疗破坏了人体的完整性，并由此可能导致的并发症，例如阑尾炎手术伤口感染、肠粘连等。尽管急性阑尾炎只是一个小病，但如果从整个医学的发展来看，从“创中国新医学”来看，是否也值得深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