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与美国的艺术家 Jasper Johns 发生过这样一段对话：在谈及贾斯珀著名的旗帜与字母画时，西尔维斯特向约翰斯询问何为他创作的伊始——“是一块空的画布吗？”“不，”约翰斯回答说，“不仅是空的画布，应该是主题，你喜欢的那种字母，国旗或者其他什么。作为一种进入创作的方式，星条旗的绘画总是关于一面旗帜，但它不是寻常意义上的旗帜，与一个画笔，一个颜色或者油漆这样的物理性不同。”
这样的引用可能过分简化了艺术家的想法，但也可以看出在艺术家创作时，材料的物质性并非首要考虑的因素。但当 Jackson Pollock 放下棍子，Mark Rothko 搁置画笔，Barnett Newman 摘下画帽，Jasper Johns 耗尽热情，艺术品从创作者的身上移开，进入需要面向其他人阐述的境地时，艺术作品的物质性突然变得重要起来——标签上需要肯定作品中存在的材料，而这些恰恰是观众在浩如烟海的视觉迷宫中可以落脚的孤岛。
上图：Jasper Johns 《Zero Through Nine》（1961）
下图：Jasper Johns 《Flag》（1954–55）
所以，艺术为何不回到材料本身呢？ 塑料，泡沫，PVC管道，空调的滤芯，水泥里钢筋，家具的某个部件……在艺术家李涛的作品里，几乎没有可以阅读的文字与图像，只能看到许多存在于生活周边的事物，以及许多类似聚酰亚胺（PI）、聚甲醛、聚氨酯板、尼龙、聚四氟乙烯等少见的工业材料。
上图：《次生 No.1》（2019），铝，不锈钢，铜，尼龙，亚克力，聚氨酯，聚四氟乙烯，聚甲醛，PVC，透明树脂，210 x 70 x 40 cm
下图：《宇宙·次生》展览中，《次生》系列作品展览现场
对于曾经做过建筑师的李涛来讲，对这些材料的视觉构建并不陌生。他常常通过将材料功能形态的重构和再造，赋予材料一种新的观看价值和审美价值。在由 Tabula Rasa 画廊、金杜艺术中心共同发起的展览项目——李涛双空间个展“宇宙·次生”中，用两个不同的角度全面呈现其在材料、形态、空间上的思考和探索。
“宇宙·次生”展览海报
进入由 Tabula Rasa 所呈现的《宇宙》系列作品，无法不被这个场域里冰冷以及略带残酷的工业氛围所吸引，甚至能感受到粗野主义建筑美学的流动——钢筋弯曲成球状，与汽车水箱的铝板焊接在一起，像一颗废弃的卫星；在地面上散落的半球状体群落，和旁边裸露的柱体结构形成一个大体量、不可辨识的装置作品，既不是几何学的抽象也不是基于逻辑上的再造，如果将其戏剧化，可能是来自太空的残骸；同时还有一座完全铝制的《花园》，能清晰看到花器和植物的截面闪烁着银色的金属质地。
《宇宙》系列作品展览现场
德语的“Aura”，指（教堂）圣像画中环绕在圣人头部的一抹“光晕”，后被本雅明用以形容艺术品的神秘韵味和受人膜拜的特性，他称在工业化兴起、机械复制的时代里，光晕终将在从艺术作品中消失。而在《宇宙》的展览现场，光晕仿佛重新回归于这些经由艺术家之手的工业造物上，通过切割、弯折、熔铸，将金属呈现出陌生的结构和质地，转变了观看价值和审美价值。
《宇宙》系列作品展览现场
但这种艺术体验并非经过意义塑造后体现的某种高尚，反而来源于艺术家现实的生活经验。由于建筑师的工作需要，李涛常常往返于建筑工地和乡村野外，他的创作灵感都来自于看似最容易被忽视的景观。在《波状板》系列作品中，李涛取材于路边所见的建筑工地作为隔离墙的金属板，他被偶然发现的审美经验所吸引，于是他尝试用木板、铝板和钢筋来还原这种状态。
《宇宙》系列作品展览现场
烟火气在金杜艺术中心展览的《次生》系列中有更为明显的体现。与《宇宙》系列所构建的如异度空间般的金属世界不同，《次生》系列拥有更多元的材料组合，进而呈现出丰富的色彩。
左图：《次生 No.2》（2019）铝，不锈钢，聚四氟乙烯，尼龙，橡胶，电木板，PC聚碳酸酯 208.5 × 82 × 46 cm
右图：《次生 No.3》（2019），铝，不锈钢，EPE珍珠棉，亚克力，聚甲醛，300 x 103 x 78 cm
如果说《宇宙》中对二手工业成品的嫁接让“熟悉”指向“陌生”，而《次生》则是用“陌生”材料指向令人困惑的“熟悉”。坚硬的、柔软的、锋利的、胶状的、易碎的次生材料——这里指代的是在原生材料的基础上派生出的二级材料。与线条、网格、孔洞、缠绕的线缆，通过精湛的工艺结合，不断给人难以预料的相异质感，不同的凹凸，不同的延伸或者截断，最终指向一个个似是而非的现实场所或者某种情景——小区、商场、电影院等等这些城市生活所需的环境要素。李涛过去作为建筑师的经验，使他敏感地觉察到所有这些元素带来的重复、庸常和困境，也使他发觉：用同样的东西，可以制造或者揭示一个与日常生活无关的世界。
《次生》 局部，从中可见二手工业成品的嫁接
由《宇宙》创造出的世界，像一个悬而未决的剧场，而《次生》则更像一个平行世界里的乌托邦。虽然是两种不同的视觉面貌，但无疑都是植根李涛的生活经验生长而出。两个空间的展览可以看做艺术家的一体两面，他并非要抹去这些材料本身的意义，而是将其悬置于不同的时空语境里，在熟悉与陌生、识别与猜测之间，引发思考。
次生
展期：2019 年 05 月 30 日 – 2019 年 07 月 14 日
地点：金杜艺术中心
宇宙
展期：2019 年 05 月 30 日 – 2019 年 07 月 30 日
地点： Tabula Rasa 画廊
图片由画廊与艺术家联合提供
湖畔边的线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