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上流传一张图片，招待世界卫生组织专家考察组客人考察中国抗击新冠肺炎疫情用餐，大厅内一人一桌，桌与桌间隔较大距离。国人的用餐习惯都是喜欢大圆桌聚餐的啊，这种一人一桌的分餐制是非常时期的非常之举。
咱们中国人喜欢聚餐，八到十人一桌，有的甚至摆起三十多人聚集一圈的大圆桌。大家聚集一起，济济一堂，亲切，融洽，热闹，欢快。聚餐是亲情友情的汇集，是身心的交融。梁山泊头领排座次，主宾、主陪等各位客人和主人坐在哪个席位，很有讲究。
这使人不禁想到我们乡间一种“打平伙”习俗。每人各出几乎均等的各种食材，拼在一起聚餐，杯盘交错，欢歌和笑语齐飞，美味与飞沫四溅，热闹非凡，是乡间十分喜好的聚会方式。
一帮人坐在一起聊天，瞎扯着寡白话，讲到好吃好喝的，嘴里冒清口水，似乎有点饿。饿了么，回家找吃的啊。不！有人提议，有人附和，要打平伙。说着说着就讲成了，开始行动，你拿来一块肉，他捉来一只鸡，有的取来酒，有的拿来豆腐，有的出姜葱蒜，有的凑各种小菜。食材AA制，七手八脚，叮叮咣咣，很快就做好，碗碟咣当，热烈开吃。这是乡间人的聚餐，生活气息浓郁。
城市人便是上馆子，一人做东，点一桌菜，大家围坐一起。大圆桌，中间是转盘，各种菜品随着转盘旋转，每个人夹了跟前的这种菜，那种菜又转悠到跟前。酒过三巡，相互间话语格外多起来。主东十分好客，以从自己嘴里拿出来的筷子给这个夹菜，给那个夹菜。要是不这样，就显得是否有不热情之嫌。烟搭桥，酒壮胆，平时不怎么爱说话的这会儿话多起来，平时爱说的这会儿更是话唠。别人给斟酒，这里说“不能再喝了”“加不得啦”，手掌挡着这面，挡着别倒在了杯子外面。你说我说，说的都是车轱辘话，前轱辘不转后轱辘转，重复了三五七八遍的话，再重复，再反复。盘子里的菜，你戳过去，我夹过来，唾沫交缠，口水交换。转盘上的大盘菜慢悠悠转着，承接每个说酒话的人喷出的唾沫。兴致高涨，划几个拳，你声高，我声更高，抢占压倒优势：哥俩好，三桃园，五魁手，六六顺，唾沫星直射菜盘。
西方人吃饭都是分餐制，不像中国人那样固定在一个位置坐着不能随便乱动。他们用自助餐，凉菜、热菜、主食、水果，等等，一字排开，喜欢什么就捡什么。端着盘子或者酒杯，自由交往，与欲交流的人碰杯，轻轻说话，静静吃饭。
西方人家庭聚会也是这样。我们中国少数民族艺术团到美国犹他州春泉堡参加国际民间艺术节，组委会将接待演职员任务分派到各家各户，艺术团成员们每两人住在一户人家里。我和团长住在一户居民家中。有一天午餐会，他们家邀请了二十多位客人，十几道菜做好，一长条排放，客人端着盘子，自己捡主食、副食、菜肴，找个地方坐下吃。这样既经济又实惠，没有剩菜，不浪费，大家吃得开心。
一天上午，艺术团在一所学校演出，各家主人送饭菜到演出的地方。各家的主食副食各不相同，有土耳其抓饭、中国饺子、法式烤牛排、意大利匹萨、俄罗斯面包、朝鲜泡菜，等等。中国客人们将各家的各种菜饭凑在一起，一帮人聚一圈子，互相交换口味，分餐变为聚餐，汇集起五大洲不同风味。
东西方文化不同，东方人还是喜欢聚集在一起，觉得这样显得亲密无间。近年来，机关单位、酒店、饭馆等处所很多用餐改为自助餐，这样，各取所需，避免浪费，还节省了用餐单位的人力、物力、财力。分餐制的自助餐，每个人打了饭夹了菜，又聚到一起，围在一个圆桌上，一边吃饭，一边交谈。一些单位接待客人，当地领导往往陪着客人一起吃饭，显得热情亲切。
其实，我们乡间的打平伙，有着西方AA制的形式，各人均等出食材，谁也不欠谁的。AA制是航海民族创造出来的，一起吃饭，各自买单，饭后出远门，谁也不欠谁的人情。现在我们乡间许多农民外出到东南沿海打工，难得回乡相聚，乡间大都改帮白工为按劳付酬，摆宴席的风气在锐减。山民的生活变得如同航海民族，人们天各一方，难以还人情，很多事情改为以钱现结算。
与西方人比起来，咱们中国人吃饭还是爱聚在一起，一边吃饭一边交谈，高谈阔论，絮絮叨叨。吃饭时，如入无人之境，大声说话，旁若无人。本人出国旅游中曾经遇到那样的事，酒店嫌中国人就餐时爱大声说话，影响餐厅气氛，将中国游客安排在另外间隔就餐。同样是东方人，日本人待人接物很讲究礼节，就餐时或者乘坐地铁列车过程中，相当安静，不交谈，不接打电话，万一有什么急事，凑在耳朵边悄声说。
经过这次新冠肺炎疫情流行，可能会促使国人的餐饮习惯来一个大的变革。新冠肺炎通过飞沫传播，通过接触传染，人们各自宅在家中，取消串门聚会。经过长假，复工之后，机关单位食堂和酒店、饭馆限制进入餐厅的人流，将就餐人间隔开，一人一桌，相距一定距离，有的还围有帷幔。有人调侃，这就餐，吃出了考试的感觉。但愿疫情过去之后，国人就餐用分餐制，保持这样的自助餐，捡食品时不要说话，用餐时隔开距离。家庭聚餐用公筷，就餐时互不说话，以防唾沫交叉互传，预防疾病，促进身体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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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杨盛龙，湘西人，土家族，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现居北京，发表文学作品千多篇，出版散文集《西湘记忆》《二酉散简》《杨柳依依》《心心相依——中华56个民族散记》等十多种，《中国当代文学史》等十多种文学史论著专节专题评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