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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侥幸被祖母抢回来的,祖母将咽气时,见我来了,她又苏醒过来

我是侥幸被祖母抢回来的,祖母将咽气时,见我来了,她又苏醒过来
2020年03月30日 20:33 新浪网 作者 新锐散文
我是侥幸被祖母抢回来的,祖母将咽气时,见我来了,她又苏醒过来

  已经好几天了,祖母滴水未进,强撑着一口气,仿佛在等待一个什么未知。父母一筹莫展,母亲无意间瞥见门口玩泥巴的我,急匆匆抱了我到祖母的炕头。母亲趴在祖母的耳边轻声的呼唤:妈,您睁开眼睛看看,看看谁来了?您的心尖尖来了。数声呼唤之后,气若游丝的祖母呼吸有了变化。年幼无知的我扑爬到祖母的怀里,她抖抖索索的似要搂抱我,却无力抬起沉重的双手。

  当晚,祖母平静的离开了人世。

  这是一处清净的坟院。因为地处贺兰山宽阔平整的腹地内,经年累月的风沙雨雪,倒也没能让坟院显出多少残败。坟院四周用一色的红砖砌就,连同坟院内里,也用红色的方砖铺的平平整整。清明时节,空气里已经有了来自大地深处湿润的气息,清晨的贺兰山脚下,朔风却依旧凛冽。跪拜在祖母的墓碑前,怀念的枝条伸向两处。一枝系着坚韧,一枝系着慈爱,两束枝条由祖母牵着,枝枝蔓蔓的缠绕着,触摸着曾经消失的,以及我们正在经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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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祖母的一生仿佛都在苦水里泡着,没有几个晴天,坚韧是她生存的唯一利器。

  祖父母一共生育了8个孩子,由于家里穷,只存活了四个。作为母亲,祖母是何等伤心与难过?解放后的第二年,日子刚有了盼头,身为家中顶梁柱的祖父又因病早逝。中年丧夫,祖母被击垮在炕头,三五天不吃不睡,失魂落魄。擦干眼泪爬起来后,小脚祖母咬牙将家事进行了安排,送大伯去部队当兵,让年仅十五岁的二伯和她一起下地种田、养家糊口。

  国家实行义务兵役制那年,年龄相当的二伯也想着要去当兵,又担心家里没劳动力祖母反对。不识字的祖母知道后思忖了很久,还是让二伯光荣的加入了中国人民解放军,成了一名解放军战士。祖母说,为国尽忠是应该的,大锅里有了,小锅里才会有。

  风云流转,日子好像花儿一样,慢慢的要盛开了。

  1958年,二伯所在的部队转制为宁夏公安十三团,二伯回到了家乡石嘴山工作。当时,家乡正在闹土匪。这些土匪以贺兰山为根据地,白天休息,夜里下山抢粮、偷牲口,为害一方。为了维护一方社会治安,在部队被誉为特等射手的二伯应召加入了剿匪行列。1960年的一天深夜,二伯与他的战友们奉命上山剿匪。由于行动仓促,地形不熟,二伯他们被埋伏在暗处的土匪打了冷枪。风华正茂的神枪手还没有来得及施展才能,就如一缕青烟消融在了茫茫的贺兰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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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年,二伯年仅二十五岁。

  二伯牺牲的前夕,家里正在为他筹备婚事。闻听儿子牺牲的噩耗,中年丧夫的祖母再也无法承受老年丧子的巨痛,精神几乎崩溃,在外当兵的父亲由此提前复员。

  很多次,家中兄妹都问父亲,二伯要是还在世的话,估计肯定是前程似锦。那么年轻就牺牲了,连个后人都没留下。祖母一生是不是一直在背负这份痛苦,责怪自己当年的决定。谁知道呢?父亲说,我们弟兄仨可是没少一个的,都是她老人家亲自送去当的兵。

  祖父母给父亲弟兄三人起的名字里,各是忠、孝、贤三个字。

  每年清明,父亲都要和家族里的男人们去给祖先上坟扫墓。按照老辈人的规矩,外嫁的女儿是不能到娘家门上给祖宗扫墓的。父亲说,他年龄大了,做事力不从心的,以后上坟的事就交给儿女们去做。无论儿子女儿,祖先是共同的,认祖归宗是应当应分,没有那么多讲究。这个清明,除了母亲,我们兄弟姊妹几个一同来到了坟地,我也平生第一次来拜祭我生而为人的宗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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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坟扫墓,就是将坟堆上堆砌的砖块起掉,清理掉上面的枯枝杂草,将坟堆上不平整的、塌陷的地方,用新运来的沙土重新填埋、抹平,再用砖块一一对齐、压实。这几年人们有钱了,讲究的人家会用水泥将坟堆囫囵个的抹一遍,四周砌上围墙,很像个住家。父亲说,祖父母一辈子在土地里刨食,习惯了泥土的气息,抹上水泥会让他们感到憋屈、上不来气。哥哥和弟弟因为上过坟,轻车熟路的在搬卸我们拉来的砖块,他们放下的动作很轻,好像怕惊扰了先人。父亲动作娴熟,手上很有分寸的堆砌砖块。我们帮不上忙,只能怀了敬畏的心,七零八落的蹲守在父亲身边,看他忙活。

  金钱好,银钱好,不如娃娃是个宝,这是祖母常挂在嘴边的话。母亲说,祖母特别疼爱孩子,最喜欢家里盛世满堂,添丁进口,子孙繁茂。她在世时,我们从没有在她面前凑齐整过,现在在她坟前挤挤挨挨、叽叽喳喳的,她却再也看不到了。

  母亲十九岁成婚,直到二十六岁了才生下大姐。村里的大人那时打趣年幼的我们,都说你妈不生养,没成想,一生就滴里嘟噜生了一大群。这样的结果是祖母喜欢的,也是她日思夜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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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姐出生后,因二伯意外离世昏昏沉沉、病病歪歪的祖母,一夜间仿佛换了个人。她一扫往日颓废乏力的样子,将长孙女抱到院子里去晒太阳,抱到邻居家去炫耀,除了喂奶,舍不得丢开一会儿。一次母亲下地收工回来,走到院子里就闻到一股焦糊味,屋子里传来大姐声嘶力竭的哭声和祖母的哄劝声。母亲以为发生了什么意外,三步并两步的跑进门,看到烟气腾腾的屋里,祖母抱着大姐坐在地上哭。母亲问,出什么事了,妈?祖母边哭边说,我光顾着做饭了,一回头娃娃掉地上了。母亲捏了捏大姐的小胳膊小腿,感觉没什么异样,安慰祖母,茄子是吊大的,娃娃是摔大的,哪个娃娃没摔过?祖母拍着、哄劝着大姐,都怪傻奶奶,害我孙女头上磕了个大包。到母亲将祖母烧糊的稀饭锅洗完,祖母抱着大姐还在那掉眼泪。

  我在家中既非长,又非幼,更不是男儿身,却是祖母最宠爱的孙女,这在上世纪七十年代重男轻女的农村,真的是很少见。母亲有个堂弟,结婚多年没有孩子,羡慕父母多子多女。过多的安慰变得苍白无力后,母亲禁不住堂舅的央求,也考虑到家里孩子多负担重,私下答应生的是女孩就过继给他。等到我出生落地,见肉就疼的母亲死活也舍不得将我送人。母亲期期艾艾的哭,堂舅步步紧逼的央求,听明白前因后果的祖母冲进屋,将月子里的母亲兜头数落了一遍。

  你生了多少个你送人呢?你嫌多我不嫌多。

  家里揭不开锅了吗?你将亲生的娃娃送人呢。旧社会穷人快饿死了才卖儿卖女呢,你这算啥?

  ......

  我就这样侥幸被祖母“抢”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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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祖母寸步不离的守着我。热了,挪到凉处,冷了,抱在怀里,暖在热炕上。衣服穿的齐齐整整,小脸洗的干干净净。即使祖母有点老年痴呆的那一年,家中的孩子她已不记得了,却永远都认识我、稀罕我。甚至在咽气的时候,谁也叫不醒她。唯有听到是我来了,祖母才回光返照般的苏醒了过来。

  有几世的缘分,才修得如此纯净的疼爱?在那样清苦的日子里,祖母一直守着对儿孙们如萤的爱,灾难,苦难、艰难,都没有让她放弃。这样的疼爱,是缓缓流淌在血脉里的经年温情,深深浸润着我,令我感恩难忘。

  后来听说堂舅有了自己的三个孩子,可孩子还没有成年,堂舅就在一场车祸中去世。舅母独木难支,带着三个孩子远嫁。

  很多个噩梦连连的夜晚,我臆想自己成了舅母改嫁带走的孩子之一,血亲无靠,寄人篱下,一生都需要艰难的漂泊。醒来汗透衣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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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蔬、烟酒、糕点、茶水等供品在墓碑前全部摆好,冥币、冥纸拆封后堆积起来,让气氛有了奇怪的神秘和肃穆。父亲念念有词的祭文升起来了,香火在冥纸上闪耀着火红的光芒,我们兄弟姊妹一起跪拜在祖先的墓碑前,祈祷祖父母在另一个世界拥有好生活。话一出口,我的眼泪第一次不由自主的滑落脸庞。我们跪爬在地,看香火由炽热的舞蹈变成白色的灰烬,在我们眼前飞舞、跌落,慢慢随风飘散。

  下山回家时,父亲笑着对我说,今天烧纸香火没追着你跑,想必你奶奶看你来坟上看她,心满意足的走了。小时候只要你给你奶奶烧纸,火就围着你跑,回到家你就会发烧、梦魇、说胡话。

  在大家的玩笑声中,我的眼泪再一次湿了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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