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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山深处,世外桃源般的地方, 老人家独自住在空无一人的山谷

在大山深处,世外桃源般的地方, 老人家独自住在空无一人的山谷
2020年04月03日 16:28 新浪网 作者 新锐散文
在大山深处,世外桃源般的地方, 老人家独自住在空无一人的山谷

  一

  我无法猜测在我之前,这里曾重叠过多少山外来客的脚印。当我气喘吁吁的爬上那七弯八拐的山路,站在窄窄的山垭口环视群山的苍怀逶迤时,我还不知道在我无意落下的目光深处,会有一个多么惊喜的发现,因此,我有点不大相信自己的眼睛,于是,又仔细的观察许久,确定那不是一处裸露的地表后,才决定一探究竟。

  同样是七弯八拐,已是很轻松明快的下行了。

  像是误入了毒手药王的药王谷,那我会不会惊扰到正在培育七星海棠的程灵素?又或者一脚踏进了裘千尺的绝情谷,被她吐出的枣核一击,便落入血红的情花深处,身中剧毒......

  满腹狐疑的穿过那条狭长的入口,然后,猝不及防的迷失在了这古旧的山村。

  还没进到村庄呢,竟有点魔怔了,是置身在神话的传说里?还是误入了聊斋的故事里?有恍若隔世的错觉,又有似曾相识的感觉,会不会残留着一些前尘往事未曾忘却,才会这样一见如故呢!

  摇摇欲坠的吊脚楼倾斜在村口,残缺不全的老式土墙仿佛在诉说岁月的沧桑,青瓦竹篱是每一户宅院的组成部分,木凳桌椅,都带着时光的驳痕。院坝里满是地衣苔痕,杂七杂八的长满了青草,韭菜,豌豆苗,蒲公英正盛开着嫩黄的花朵。几块巨石不知曾经被怎样惊天动地的摆放在了村里,成为村民们晾晒的场地。

  五月初,茶叶采摘已临近尾声,听见村里传来七零八落的声音,每家的院台上都摆放着现代元素的炒茶机器,和老屋显得格格不入。走进村口两处无人的宅院,老旧,荒芜,却分明有生活的痕迹。木门凸显出鲜明的年代印痕,铁锁被时光打磨的细致光滑,静静的泛出陈旧的冷光。几扇格子木窗,几道旧木门槛,斜放的木梯,吱吱作响的木板阁楼,灶屋很大,显然荒废已久,长长的老式压面机像战国时代的冷兵器,寒凉的被弃置在墙边。取暖的火塘和案台之间用细竹编排的篱笆隔开,篱笆早已破旧不堪,我想,那歪斜的姿势一定是对主人绝望的等待后哀怨的表情。日光从青瓦罅隙间漏下来,于是,光被拉的又细又长,我好像突然看见高高的灶台边,七八岁的自己正站在小木凳上摇摇晃晃的洗碗,长长的光线在眼前浮现出那些总是看得见却总也摸不着的尘埃......

  房前屋后的空旷处摆放着许多木质蜂箱,蜜蜂在空心圆木的平剖缝隙间忙忙碌碌飞进飞出,我不禁恍惚,眼前出现的这一幕多么熟悉,四十年前,在我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这些不都是我曾经有过的生活场景吗。

  一只看起来年岁见老的黄狗躺在檐下晒太阳,听见我们的声音,也只是漫不经心的偏过头来望了一眼,一副懒得理我们的样子。院中有一对鸡夫妻旁若无人的相依相偎,美美的给我们秀了一把恩爱,小鸡仔们则在爸爸妈妈周围悠闲的漫步,啄食。

  村庄被植被丰厚的群山紧紧环绕,绿树,松竹,慈母般温柔的荫蔽着每一处宅院。在这生机盎然的季节里,满眼都流溢着蓬勃的绿意,树林,青草,翠竹,茶园,菜地,在蓝天的映衬下更显葱绿。有农户留在家中给采茶的雇工们做饭,她招呼我们坐下,又热情的泡上新炒的绿茶。饭菜上桌,她出门随意找处田坎呼唤一声,山谷,实在太安静了,所以无需用力嘶喊,便有三三两两的身影从茶园深处神奇的冒了出来,腰间挂着小巧精致的茶篓,一个个笑容满面的走来。

  我独自走进又一处空置的宅院,轻轻地坐下,坐在那小小的陈旧的四脚木凳上,看着眼前悠悠远远,风轻云淡的一切,所有的心事,似乎都从那斑驳的光影里落在了林间,落满了山涧,流水落花,随风而散。

  好想时间能停下来,就算不能停下来,也请走慢一点,再慢一点......

  一处低矮的土墙边,八旬老人一面慢悠悠的削着刚从地里挖出的青笋,一面跟我们聊天。请我们喝茶的农户说再过一个星期这村子就只剩他一个人住了。我们不免唏嘘,她接着说老人住惯了这里,当全村都搬迁去了山外,他还是舍不得离开,所以每年除了清明前后的一个多月这里会有茶农和雇工外,其余时间就只他一人留守。我在想,这样说来,一年中有将近十一个月的时间,一人,一狗,几只鸡,数巢蜂,加上废弃的宅院,便是这山谷里全部的烟火人间了吗?老人就算历经沧桑,通晓世理,可一个人,他不怕吗?

  站在另一间院落的门前,看黛瓦竹篱,听鸡鸣犬吠,让绿树新芽滑过指尖,眺远处的山,拂近旁的水。暗想,岁月静好,现世安稳,就是这个样子了吧!

  好羡慕树荫下的老人,慢条斯理的和我们说着话,聊着天,淡定的好像他这里每天都会有人来访一样。但我才不信,我相信一定是有着前世牵绊的人,才会被未尽的缘分千方百计送来这里。

  羡慕俯卧在檐下的黄狗,满院儿里啄食的小鸡,丝毫没有被我们搅扰到的样子。恍惚间,仿佛回到了遥远的从前,我正坐在这大山深处的古老院落里,浅浅阳光和着缕缕香茗,袅袅炊烟伴着清风几许,蜜蜂在耳旁嗡嗡作响,蝴蝶在花间追逐嬉戏。

  我像个莽撞的闯入者,突然出现在这户隐秘的人家,无理的叩响老旧的门扉,只一眼,便穿越过悠长的时光,不远处,隐约出现了薄雾轻濛的画面,弥漫着一种梦幻般陈旧的灰白光晕,我拼命的想要摆脱这种不真实的虚幻感,却又不住的在迷乱的思想里挣扎回想,真的好像看见过一摸一样的场景:一只狗,几只鸡,陪伴着心如止水的老人在这幽静的山谷里,在浓荫围蔽的院落中,过着平和,简净的岁月,春夏秋冬,花开花落,从不曾离开过......

  也不知这迷样的山谷,是否曾住着我缥缈的前世,好像冥冥之中有着宿命般的渊源,我注定会在今生的某一天,遇见这个村庄,走进这个村庄。那瓦檐下的柴垛,木梁上的竹篓,房前的篱笆,屋后的鸡舍,那一块块木质蜂箱里的蜜蜂都感觉是无比熟悉的。

  回一回神,捋一捋思绪,悄悄问自己,是不是凭着前世残留的记忆,回到了曾经栖身的家园......

  我当然知道,无论有着什么渊源,我,终究只是这密林山村里的过客,时间不会停留,也不会放慢脚步,不管舍不舍得走,我都是要走的。

  回程的途中,在村子的斜上方看见一棵树,不很高,也不很粗壮,通身没有丝毫绿意,显然是一棵已经死去的树,形似一把农户用来翻晒秸秆麦草的三齿叉,同样枯死的藤条和蔓草或依附或悬挂在树身上,依然苍劲的枯干上还缠着些已被山风撕扯的不成样子的红色布条,我想,它或许是以一种图腾的形式存在着的吧,红色布条承载了信仰者的什么愿望呢,丰收?平安?长寿?姻缘?总之,那一抹红对于挂上它的人来说一定是有着深远的意义的。

  这树,不知在那斜坡上已经伫立了多少年,想起席慕容的诗《一颗开花的树》,这棵树,曾经也一定是慎重的开满了花吧,也一定朵朵都是前世的盼望吧,可直到它走完自己的生命,再也不能发出一粒嫩芽,一缕新枝,再也开不出一朵美丽的花,也依然在原地站立,挺拔着,倔强着,坚持着,不肯倒下去做它下一世的轮回。

  忽然想,人,如果可以在九霄黄泉,人间正道的沧桑里任意切换该有多好,我们便可以和过去的自己重逢,回望前世,预见来生,只需氤氲一盏清茶的时光,就可给陌生的自己一声问候,一眼回眸......

  从小就有这种错觉,明明是同样的路程,却总觉回去的路比来时的路要快很多。不一会儿就走回到山垭口,转过身,让目光穿过丛林,跃过蔓草,再依依不舍的看一眼那不被红尘纷扰的村庄。

  我想,我一定是在哪一世的轮回里,从这个与世隔绝的村子走了出来,然后,冥冥中,注定我会在今生的某一天,在浮光掠影的恍惚间,回到这里,找寻前世的记忆……

  二

在大山深处,世外桃源般的地方, 老人家独自住在空无一人的山谷

  时隔半年多,我又来到这处大山,来到这云林深处的人家。春去秋来,花开花落,从绿意葱葱到彩林片片,老人家依然独自一人固守着宁静的山村。

  走过落叶满径的小路,翻过潮湿狭窄的山隘,我又远远的看见了那处近乎废弃的村庄,枯树依旧站成等待的姿态固执的俯瞰着下方。沿着小路往下,两侧枯枝藤蔓,交错盘绕,不知名的红色野果被鸟儿啄食成空壳后静静的躺在厚厚的落叶表面,醒目,嫣然。寂静的群山被季节渲染了缤纷的色彩。我第一次见到了茶树开花,白色的花瓣,鹅黄的花蕊,大多垂着头朝下开放,和绿色的茶树叶互相映衬,甚是美丽。

  姐姐拿着她的小锄,虽耳听八方,却眼观六路的到处搜寻野菜,在这么怡人的大山,这么绚美的彩林里,风景,依旧不及她对野菜的钟爱。听见林间有雀鸟追逐,羽翅在干枯的灌木间扇动的声音,而我们只在此山中,林深不知处,偶有三两只从密林窜上树梢,匆匆飞去,也不知是我们惊了雀鸟,还是雀鸟惊了山林。

  下到村口,老人听闻到脚步声,知是有客到访,走出来迎接,半年多没见,还是那般沧桑面容,还是那般淡定神情,慢条斯理,带着毛线帽子,朴素的衣衫外系着围裙,将我们迎进他的小院,暖心的为我们泡上热茶,冲上蜂蜜水,拿出野生的猕猴桃和晒干的板栗。我又走进他虽简陋却干净整洁的老旧灶屋,灶口下方和侧面码放着整整齐齐的柴垛,石缸里蓄满清澈的山水,老式铁锅里烘焙着一大片泛着金黄色的玉米粥锅巴。右边院台上晾晒着还没脱粒的麻籽,还有一些没编织完工的棕叶扫帚。火盆还在我们夏天来时的位子,没有丝毫移动。我问老人怎么没见那只狗,他说采茶结束就去山外他女儿家了。我心想,连狗狗也感觉寂寞了,老人怎么就能在这里呆得住呢。他带我转过屋角去鸡舍看他养的又肥又壮的鸡,带我爬上木梯去阁楼看他编织的精巧的小竹筐,跟我讲孙子怎么带他去西安做青光眼手术,讲他年轻时在生产队做厨师,讲省城的客人来过后是如何的喜欢上这里,讲他的儿子是如何英年早逝......

  他说话慢悠悠的,不紧不慢,像是自言自语。

  走出灶屋,他用略作掩人耳目的方式执意送给我半斤茶叶和亲手编织的竹制筲箕,这让我很是诧异,忙乱拒收间才知因我半年前第二次来时给他买了点微不足道的礼物。他说他很感激我曾把他记放在心里。说到这儿时,我挺难为情,因为来之前有犹豫过要不要买点东西,但想着现在已经是略显寒冷的天气,他一定去了山外儿女们的家中,不可能还一个人住在这荒寂无人的山谷,所以就空手而来了。

  老人家真的好在意人情,也好记性,我原本想着他可能早就忘记了我,可没想到我们围坐在他的火盆边时,他说我好久都没再来这山谷,他还曾向我住在山外的同学打问过我(前两次闲聊时聊到附近山外我一个同学是他远房亲戚)。我解释自己因为怕蛇,所以虽喜欢爬山,喜欢寻幽探密,但从不敢在盛夏前后靠近山丛林深的地方。我真的很感动他能一直记着我,在这与世隔绝的山谷里,能被一个倍感亲和的老人记挂,好温暖。平生最不能接受的是和别人混用水杯和毛巾,可是今天,我居然毫无芥蒂的端起了老人用搪瓷杯为我冲泡的蜂蜜水。我分明看见了他被岁月磨砺的双手粗糙浑厚,想是常常翻挖菜地,因此皮肤干枯,手心纹路深显,指甲里有黑黑的泥垢,可我没有丝毫纠结,没有半点杂念的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好像我和他从来就是一家人一样的存在。我想,在这远离世外的大山,就算他指甲盖里的泥垢也是带着空气的清新,泥土的纯净吧。

  坐了一会儿,我们几个从院子的后门出去,几分钟就进入了彩色的山林,满眼都是迷人的秋日盛景,真想在这鸟语天光的林子里大叫一声,让空谷回音响彻蓝天树海,再低迷成一丝若有若无的轻音,却又怕惊扰到老人以为我们在林子里出了什么意外。

  老人虽喜清静安宁,但他对我们说他特别好客,经常有喜欢爬山,喜欢风景的人来这山里郊游,走累了,就坐在他的院里喝喝茶,歇歇脚。我由此想,在这人迹罕至的大山深处,他知道终会有初来者,也会有复来者,山高路远,徒步而来,会在这院落里稍作停留,歇脚休憩,所以他常会燃一炉柴火,煮一壶甘甜的山水,给到访者备好香茗,一起围坐在他的火盆边,听来客说说外面风云变幻的世景,又向来客聊聊他远逝的青春。尽管常常煮到水干,待到茶凉也不曾闻见人声踪影,可他不希望在脚步声越渐清晰的时候他的屋前清冷,壶水冰凉,虽然这尽显苍凉的村子只他一人留守,他也要用热气腾腾,氤氲着香气的茶水迎接来客,送走亲朋,让到访者能感受到在这荒寂山村依然有着烟火人间的温热气息。待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时,他依旧在小院边翻翻他的菜地,坐在屋檐下静静的编织竹箕,捆缚棕帚,过回他清幽安适晨昏暮晓的寻常时日。

  我确定,终会有一些喜欢静谧清雅又难舍喧嚣红尘的人,会在浮躁难安渴望安宁的瞬间,对这片寂静群山,对这坳幽静山谷,这处老屋村落,这位耄耋老人,心生向往。

  不知为什么,每次去到山谷,都感觉自己无理的惊扰了古旧的山村,惊扰了老人淡然无忧的岁月!

  闲聊时他说他之所以一个人住在这里,就是因为习惯了这里的清静,不嘈杂。他说他属兔,农历三月三是他的生日,我说明年他生日那天我一定会来凑个热闹的。他说那自然好,但谁知道明年生日的时候他还在不在呢!心酸的感觉,好像一下子在心头打了个结,莫名的将之扭紧。尽管他身体看起来那么硬朗,只是眼睛不太好,青光眼,右眼做过手术的痕迹很明显,瞳孔外侧有一圈白色的圆环。每每听到有老年人如此感叹时,都深感到一种落寞悲凉的语调。就算老人们再长寿,但过了七十岁,八十岁,真的就是活一天算一天了,谁能知道,意外会在哪天降临呢!

  我忽然好想在那里住一晚,只住一晚。陪着他,从薄雾缈缈的清晨,到瑟瑟秋风的黄昏,坐到夜深,聊到天明,或者被他引领着在微微隆起的田埂阡陌,在铺满落叶的林间荒径,走走停停,赏赏暮景,然后,枕着夜风,盖着落叶,沉沉睡去......

  一座大山,一坳幽谷,一处院落,只身一人,像隐世修行的仙风道骨,心如止水,无欲无求,陪伴他的始终是内心最真实的自己,无论晨昏暮晓,无论风雨彩虹,就这样静静的,与日月为伴,与山林相依,空中有雀鸟啼鸣,林间有风起,有叶落。

  那一刻,我忽然就好相信,他是真的不孤单,也是,真的不寂寞......

  三

在大山深处,世外桃源般的地方, 老人家独自住在空无一人的山谷

  今天周末,天色不是很好,但还是决定翻山越岭,去往上星期刚去过的隐世山村。将车停在靠山边的路口处,沿着小径,一路往上,小径上依然铺满了松软的落叶,拐过七道弯,抵达窄窄的山垭口。

  站在高高的山梁上昂首远眺,遥遥的山峰披上银装,远远的看去像是几位白头老翁在指点江山,在笑看风云。群山褪去葱茏的绿衣,彩林也随着寒冷的天气开始衰败,渐次寥落的季节里,荒寂的山村没有了绿荫华盖的遮蔽,在幽谷中凸显了出来,不用刻意俯探,不用专心寻找,很轻易就进入了视线。

  沿着小径,又一路往下,拐过五道弯,顺着那条通向村口的长径,下到老人独居的村庄。我走在最后面,又独自去到几处空寂荒凉的院子里看了看才快步赶上前去。

  老人还是上星期那副装扮,系着围裙,带着毛线帽子,一脸时光的痕迹,满身岁月的沧桑,不紧不慢的语调和步伐始终是他迎接访客的节奏。屋檐下的大火盆里几根木柴烧的正旺,火苗随着烟灰一同窜上屋顶,又从屋顶处四散开来,熏的黑黑的檐角悬挂着红红的干辣椒,院中的菜地好像重新翻过,又种了葱,白菜,蒜苗,菠菜。萝卜是之前种的,已经钻出土壤好长一截。

  说话间,老人又拿出自己编织的竹筐竹箕要送给我们,我们要了九个小竹筲箕,执意给他钱,他说若要钱就不给我们了,但我们还是依照市场价硬塞给了他九十块钱。

  昨天刚下过雨,所以今天没去钻林子,但这一次有新的发现,院落边上,两株之前被我们忽视的植物,看起来没什么特别,普通,寻常,仔细一看,粗粗的枝茎都互相打着结套,不影响生长,造型还挺好看,稀稀疏疏的叶子间有一些不怎么起眼的花朵,也不像是花,更像是一种呈圆形的麦穗状果实。我问老人这是什么花,他说叫“梦冬花”,是他原来去老屋那边找狗狗的时候挖回来的,每年都在叶子快掉完的时候才开花,枝茎很有韧性,他边说边又将几枝枝茎打上结套,我问他为什么叫梦冬花,他说你要是做一个梦,就去将枝茎打一个结......

  我说然后呢?

  他说了半天,我却没怎么听明白,大概就是做梦解梦或者给梦计数之类的意思吧。但我很喜欢这花名,我向来多梦,几十年的噩梦经历早就习以为常,清醒时又喜做白日梦,所以我想,下次再来一定讨要种子,回去自己也载一株,然后不管是做了白日梦还是做了噩梦我就去打一个结,看看我的梦最终能长成什么样。

  他总会提起老屋,每次我都不由心动,想去看看比这处村落还要老的老屋是个什么样子,但老人说那边的房子早就垮塌的什么也没有了。有点遗憾,不过就算村子还在恐怕路也不好走,山深林密,野生动物不乏其中,听说还要涉过一条水沟,当年就是因为太闭塞,交通太不便所以才全村搬迁到了这里,5.12地震后又因为如今这里依然闭塞政府才又规划全村搬迁到了交通便利的山外。

  和老人闲聊了一会儿,还是想去赏赏这大山里的秋日残景,于是走出小院儿,下行的羊肠小道蜿蜒崎岖,一路布满了不大不小的山石,有很明显被山水冲刷过的痕迹,两侧是排列规整的茶园,站在茶园的排隙间远眺上星期刚去过的那片彩色山林,短短七天,已是满目稀疏萧索,叶落秋殇的景象。眼眸落向近旁低矮的茶树,却再不见那月白花瓣鹅黄花蕊,花开时的欢欣雀跃,花谢时的一声叹息,大自然无时无刻不在万物的生长衰亡中向我们暗示流光的闪逝。风景不再养眼,空气依旧清新,山谷还是那么静谧安宁。大山虽褪去春天的绿衣,褪去秋日的华服,但我仍然对这里难舍难离。

  心中默想,再来时,希望有鹅毛飞雪,有素裹银装;再来时,希望一踏上山梁就可见幽谷青瓦炊烟,可见老人岁月静好!

  冬季来临,天色渐短,下午三点多我们准备回去了,老人固执的送我们到了村口,我一路回头,眼见他的身影越来越小,始终站在那里望着我们远去的背影。我想,他虽喜清静,却又热情好客,来过的人,他都记在心里。其实,我们一生会遇见很多人,很多事,大多擦肩而过,转身即是天涯,不是每一个人每一件事都会和你有缘,都会和你有一段世间交集,但人生中,总会在某个不经意的路口,有那么一个人会让你感到亲切,有那么一个地方会让你突然想要停留......

  上次在来的途中发现被鸟雀啄食成空壳的红果,色泽鲜艳。这次回程的途中发现了像海星一样的植物,脆弱的生长在厚厚的腐叶中,一行五人谁都没见过,也弄不清到底是动物还是植物,怕有毒,都不敢用手去碰,拿了棍子细探,中心的圆囊里是满满的棕色粉尘,才确定是一种菌类植物。

  上星期不知老人是否还一人留守村庄,所以我们空手而去,老人又热心的送给我和姐姐一人一个竹筲箕,那么大年纪,眼睛又不好,我们心中实在过意不去,今天趁着周末就去超市买了些米面油蛋糕给他送去。一点点微薄的心意,不过是安抚一下自己总觉搅扰了老人的心情罢了吧!

  其实老人儿孙满堂,四世同欢,因喜清静,淡泊尘世,幽谷里风清气爽,山林静美,白日鸟飞雀啼,夜间虫鸣朗月,所以自愿留守山村,晚辈们关心孝顺,我们烤火闲聊时他的重孙打来电话要他出山,他用有点得意的语气回答说家里来了客人,还给他买了很多礼物。看见他突然像个小孩儿般的语气和表情我们都默默的笑了。老人平日并不缺吃少穿,卧房的木柜上码放着好多礼品装的白酒,他说都是数次来这村里观赏风景的访客买给他的。我总觉他性情温和宽厚,慢慢悠悠的处世之态,应该不是个好酒之人,可他说他每天都会喝点酒,但一辈子从没喝过醉酒。

  以往我常在想起老人时疑问重重,幽幽空谷,唯他一人静守,夜来时,风起时,诡谲变幻的天象时,他就真的不会感到害怕吗?随着去的次数增多,了解也增多,我想,八十年的岁月变迁,人事风云,他经历过贫困艰辛的动乱年代,经历过妻亡子丧的悲伤痛苦,再多的凡尘纷扰,人世无常,他也早已处变不惊,淡定从容,也早已不知恐为何物,惧为何物了吧。春去秋来,寒来暑往,他甘愿就这样守着几处院落,数间旧宅,伴着岁月,一个人,过到天荒地老......

  匆匆而来,匆匆而去,下一次相见,不知是什么时候,或许是大雪封山万籁俱寂的隆冬时节,或许是万物复苏莺飞草长的芳菲四月,又或许,是三月三老人的生日那天。但他在拿给我们竹箕竹筐时黯然说道:你们喜欢就拿着,我的眼睛越来越不行了,年纪也大了,明年谁知道我还在不在呢,就算在也不一定还能编织这些东西了!

  我们听后,亦觉黯然......

  四

在大山深处,世外桃源般的地方, 老人家独自住在空无一人的山谷

  又是春暖花开,茶香弥漫的季节,离第一次发现那个山谷就快一年了,前前后后去了五次,三月三是老人家的生日,我总怕自己忘记,所以在手机日历上加了备注,算算时间也快了,虽然当初说一定会去凑个热闹,但还是决定提前去贺寿。

  我怕人声鼎沸和喧闹拥挤会影响那一坳幽谷在我心中的静美安宁,我愿给老人送去衷心的祝福,但我真的不想去凑那场热闹。我固执的以为,只有静谧幽深,才配得上大山深处那一眼绿野仙踪。

  这些天天气一直不错,风和日丽,晴光甚好,遥想着这季节山谷里的春景该是何等的旖旎,村子里一定又住进了茶农和雇工,老人不用再自言自语。所以,昨天和姐姐买好礼物,兴冲冲的准备提前祝寿加赏景,结果刚一进石龙沟就沿途堵车,听说是大力开发旅游业和让绿茶走出大山的项目,正在加宽路面,看样子最少也得大半年。

  我们坐在车上吐槽这些人真会选时间,现在正是新茶上市,踏青赏春的时节,结果一个项目几乎把所有人都拒之门外了。

  最美的风景总是要历经一番周折才能到抵达,去往老人的村庄必须先开车进入石龙沟,大约半个小时后开始上山,约莫又半小时左右一路爬升至山顶,再停车步行,进入弯弯绕绕的山道,近一个小时才能到达。可两个小时过去了,我们竟连石龙沟还没进到一半,看看时间和路况,无奈放弃。姐姐说看来半年之内我们是去不了了,你回去给老人家打个电话解释下,我说好。

  想起去年离开时许诺他生日那天我们再来。他却说谁知道明年我还在不在呢。内心忐忑不安,怕电话打过去会传来伤感的消息,我犹豫着不敢拿起手机。

  我想,等等吧,等到三月三那天,我一定会拨通老人的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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