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马兰:我是马兰的子女,也是马兰场站走出的军人

重回马兰:我是马兰的子女,也是马兰场站走出的军人
2020年12月01日 16:19 新浪网 作者 新锐散文

  马兰,原乡的心灯

  一个月前,曾经在新疆马兰场站当过兵的一个战友,以美篇的形式制作了题目为《岁月轻浅,军旅情深》一篇文章,文章饱含深厚的情思回忆了1985在马兰场站当新兵的经历。美篇的背景音乐采用的是电影《小花》中的主题曲“芳华”。歌中唱到“世上有朵美丽的花,那是青春吐芳华……..”,此文和音乐让我动容,泪珠遮帘。

  1964年10月16日北京时间15时,我国在罗布泊核试验场成功爆炸了第一颗原子弹。这个“核试验基地”就是马兰。马兰基地过去是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对外通讯地址是新疆永红,在地图上也找不到这个位置,在过去保密程度是可想而知的。马兰基地及马兰场站,有太多的情,太多的事,她是老兵牵魂的地方,是老兵曾经流血、流汗、流泪的地方;也是一个曾经牺牲了许许多多战友的地方。

  这几天,我读高中时期的班主任老师,在征集照片,凡是在马兰基地的标志性建筑:马兰广场前有留影的曾经是马兰的军人或是子女都可投稿,这一举动将我的思绪拉去了马兰场站。

  我是马兰的子女,同时,我也是马兰场站走出的军人。

  马兰场站那个地方,承载了我从三岁到十八岁的所有梦想、幻想、妄想、理想。也开启了少女的自卑、自闭、自恋、自悟的情商和智商。在那记忆的岸边,那雪舞晶莹的冬,丰盈静美的秋,热烈激情的夏,万物复苏的春,经常在梦中出现,醒时也便会醉了眼眸,暖了心扉。曾经和发小无缘无故的厮打在柳树下;和羞涩青葱懵懂的情感分别在匆忙的毕业季。我也见证过曾经沧桑的过往,沉淀着悲欢离合的境遇。有些情感和事件,当我们年少时无法读懂而错过,那就在回忆中找出片段品咂,来慰籍那心灵的原乡,不辜负曾有过的疼痛和忧伤,也不要去蹉跎以后的岁月和懂得。一切都是那么的隽永清晰,不得不使我常常思恋起马兰场站那高高的水塔;流水的渠沟;我认为奢华的大礼堂;露天的舞台。每周固定播放的《新闻简报》电影;能够勾引味觉馋虫的军人服务社;让人向往的毛泽东思想宣传队;充满诱惑的女军人的军装。重回马兰,重回马兰场站,看看那和我同龄的水塔,在流水的小渠沟边再次的玩耍;在我的母校---马兰永红一中的门前留下一张照片,是我多年的愿望。

  2017年7月末,一个巧合的机缘,我的愿望得以实现。我和夫君及儿子要回马兰了。马兰场站虽然不是我的故乡,现在也没有认识的人在那里,但我荣回故里的感觉仍旧是那么的强烈和自豪。为了进入马兰场站营区,我们联系了曾经在马兰场站当过政委的战友,目的是进入马兰场站营区时能够顺畅。早就听说马兰场站和马兰基地的戒备等级,那可不是随随便便就可进入的地方。

  我们的车子开到离马兰场站大门百米地方就被两名身着军装的战士示意停下,从营院大门内跑出一名年轻的军官,在我们的面前敬了个军礼,夫君及时的回敬了个军礼。我懊恼自己当时只是想着营区内的变化,连个军礼也没有回敬。儿子安慰说,离开时你可敬个军礼。

  进入营区后,我就有些晕圈了。毕竟我十几岁参军入伍离开后,已有多年没有回来过。记忆的营区格局早已发生变化。我小时候的玩伴--水塔,它的周边已修了一条东西朝向的柏油路。小时候,我家居住的房子离水塔最近,大约只有五百米。曾经的五排家属居住平房和一个旱厕所也在二十年前就被拆除不见了。那里长满了花草和白杨树。只有那高高的水塔还在那里矗立着。儿子善解人意地说:妈妈,我和你在水塔上边,再玩一次你从小玩的游戏吧。高大的儿子登爬到水塔的边缘,我在夫的帮扶下也再次登上水塔的水泥砌成的边缘。我和儿子按照小时候的玩法,他在前,我在后地转了一个圈。我的内心里是那么的欢愉,仿佛又回到童年时段,耳边响起发小们相互追逐的笑声。水塔底座的水泥涯边,经历了五十几年的风吹日晒雨打雪浸,仍旧是那么的坚固,不改初衷地任由我们攀登踩踏。见到我的到来,它似乎更加的自豪和雄伟。夫君拿着手机不停地为我拍照,我和水塔这个玩伴,同框了许多倩影。遗憾的是我曾经居住的平房不见了,想让儿子感受一下我成长环境的愿望不能兑现了。

  别离水塔,我带着夫君和儿子走在一条笔直的柏油路上。这条路,将曾经场站的家属区分为前院家属区和后院家属区。伴着柏油路的是一条宽约一米左右的水渠,渠沟边仍旧长着高高的白杨树。看着那些树,茅盾的《白杨礼赞》的某些段落在我的脑海中闪现,我会想起我的父亲及那些为场站作出贡献的叔叔们,每一颗白杨树的成长,以及场站的每一处建筑设施,无不凝聚了他们的心血。渠沟里流淌着清水,不时有飘落的树叶随着水流的方向地前行,有的树叶旋转着,仿佛在水中跳舞。我仍不住拿起渠边的一把铁锹,将渠中被高大圆粗的杨树根部,遮拦住不能前行的树叶拨动,使它们能够愉快的奔向自己想去的地方。树根遮拦住树叶的前行,是不是也如同我们的父母,不放心自己的孩子,总想把孩子们呵护在羽翼下?是不是人类和植物类的爱都是相通的?

  思绪飘落在我的少年时段。由于大环境的影响,学校基本上不怎么上课,大多数时间都用来排演节目。场站的各个连队及我们学校都成立毛泽东思想宣传队,排练各种节目。我自小属于小胖子体型,参加毛泽东思想宣传队,就根本没有我的份。那时,我是那么的自卑和自弃。在感到最孤独沮丧的时候,就会拿着一块花手绢,在炎热的中午,来到水渠边,将手绢平展地漂在水面上,不成熟的遐想和瞎想仿佛就在手绢上,让水载着它流向远方。看着手绢随着湍急的水飘走,我便快速地淌入水中,急急地去追赶那手绢,捞起那个时段少女的一切忧愁和欢快。父母亲总是能够体察到儿女们的不快,父亲会鼓励多阅读书籍,母亲则督促我利用闲暇时间去学骑自行车。《高玉宝》《金光大道》《沸腾的群山》《连心锁》《闪闪的红星》等作品就是在那个时段阅读的,并且我在小学三、四年级时就学会了骑自行车。

  跨过水渠往南,就是我曾经读小学和中学的学校。当初的平房教室已没有踪影。由于部队隶属的变更,营区里已经没有了学校。营区官兵的子女们全部由专车送往条件好的马兰基地,就连幼儿园也不例外。感慨一代人就是比一代人幸福。

  我拉着儿子快步走向露天舞台,舞台的后方是机关办公楼。这个位置的用途和功能没有变化,对于看似简洁的办公楼和露天舞台,我是那么的情有独钟。在那个年代。营区所有楼房的设计,全部是由我的父亲独自完成。为了能够美观大方体现办公楼和露天舞台的性格,父亲在图纸绘制时,不停的修改,标注比例,晒图纸,观效果,而后又修改绘制图纸,晒图纸,直到满意。当办公楼和露天舞台竣工后,赢得了上级领导和广大官兵的赞誉。可在整个修建过程中,又有谁知道倾注了父亲多少心血?如今,父亲长眠在他的故乡,我就代替他看看他的杰作。我从心里告知父亲:您的心血杰作,经历了四十多年的风吹雨打,依然完好无损,您就放心吧。陪同我们的场站参谋长,听了我对办公大楼和露天舞台的深厚感情的表述,似乎对我肃然起敬。但我知道那是他对父辈们的敬仰。在参谋长的陪同下,我参观了马兰场站的场站史馆,在挂满照片的墙壁上,我看到了许多敬爱的叔叔们的照片。耳听着讲解场站的发展史,我眼泪在眼眶中打转,那些我曾经见识和经历过的人和事,他们就如同电影的画面,一帧一帧地在我脑海中划过,那情景好像就发生在昨天。从史馆出来,我在办公大楼前拍了照片。随即走到露天舞台的正前方。在这个露天舞台上,我们观看了无数场露天电影,也曾观看许多文艺团体的演出。自己体内的那点文艺细胞似乎就是那个时候培养出来的。与露天舞台遥遥相对的就是曾经的军人大礼堂,如今已被命名为“文化活动中心”。小时候,大礼堂在我的心目是那么的“神圣和奢华”。我哥哥那帮男孩子,都以能够结识住在大礼堂里的电影组的小战士而自豪。在寒冷的冬天,电影的播放都是在大礼堂中进行。每一部电影都会放两场。第一天第一场是让离营区较远的连队和新入伍的战士观看;第二天第二场才会让干部与家属们观看。男孩子们穿着各自父亲的旧军装,戴着旧军帽,混成新兵的样子,躲过参谋长叔叔那犀利的眼睛,溜进大礼堂观看电影。溜不进去的就会让结识的电影组的小战士,在电影放映后不久被带到礼堂里。我们这些女孩子就惨了,只能等到第二天看第二场电影。哥哥们回到家后,会大肆宣讲电影的内容。遇到抓特务关键情节时,他们又卖关子的且听下回分解。我从没有在第一场看过电影。因此,大礼堂在我心目中就成了奢华向往的场所。

  在大礼堂的左侧百米处,就是军人服务社了,外部构造没有改变,就连横匾上的“军人服务社”五个大字都是我记忆中的模样。记得小时候,所有的美味都是从那里获得。每逢周末,我开心的事就是帮着父亲买烟。买完烟后,会剩下两分或五分钱。父亲往往记不得要回。我攒够了两毛钱后,就会去服务社买上十九个水果糖或十九个杏干,与哥哥姐姐分享。当然,以我吃得最多为主。记得有一次过八月十五,上级领导通知:有现成的月饼供应,需用户口本按人头购买。那天,我兴奋的早早跑到军人服务社排队,只等着母亲怀揣着户口本和钱来买月饼,也好让我尝尝真正的月饼到底是什么样的滋味。五块月饼买回家后,我和哥姐强烈要求自己保管自己的月饼,等到圆圆的月亮挂到树梢时再吃。母亲拗不过我们。就将我们兄妹三人的月饼交到我们手中,将她和父亲的那两块束之高阁。我手里拿着月饼,嘴里不停地吞咽着唾沫,大脑指挥着手举着月饼送到嘴边,小小的咬了一口,啊,满嘴的香甜。此时,头脑混乱了。不一会儿,一整块月饼全部进入肚里。看着渐渐黑下来的天色,想着母亲的交代:一定要等到月亮挂在树梢,你们手握住树干,一定要说大树大树你快快长,你长大长高成材,我也要快快长,我长高长大也成才,然后才能吃月饼。我不知如何是好,便哭了起来。母亲了解了原委,并没有指责我,而是将她的那块月饼又递到我的手中,叮嘱我赶紧随着哥姐在月亮挂树梢阶段去说那些话。可以说,那是我此生吃的最好吃的两块月饼。多年以来,每逢过中秋,我就特别想吃到那个味道月饼,可是一直就没有碰到过。每每把我吃月饼的体会说给儿子听,他都不能理解,总是说:月饼有那么好吃吗?他们这代人在蜜罐中长大,怎能感悟那时候物质匮乏时食物的香甜。现在想来,没有读过书的母亲,用她独特的理念和教育方式让我们早早立下志向。

  离开军人服务社,走在连接招待所和卫生队的长廊路上,思绪也随之跳到小时候的糗事上。小时候,我肚子里有蛔虫捣乱。母亲带着我就医。医生开了被称之为“宝塔糖”的驱虫药。我发现“宝塔糖”可以当作糖果来吃。虽然蛔虫都打出来了,但我仍旧想吃“宝塔糖”,于是自己跑到卫生队去开药。医生叔叔说:小胖丫头,你吃了那么多打虫的药,肚里的虫子还没有打下来吗?每次上完厕所一定要洗手,否则,肚子里还会长蛔虫的。什么?上完厕所不洗手,肚子里就会长蛔虫。为了能够再次吃到“宝塔糖”,那段时间我还真的就不洗手。现在想起来都觉得自己很傻。至于那个我感觉似“候门”的招待所,我也只是进去过一次,那还是学校组织吃忆苦思甜饭时进去过。记得忆苦思甜饭是榆钱蒸饭,那时觉得难吃。可现在的榆钱蒸饭都上到了高档餐桌。

  信步走向后院的家属区,路过一派破旧的平房,那是我们的洗澡堂。小时候,洗澡堂两个星期开放一次,后来条件稍好一些,改为一个星期开放一次。女性澡堂内,一个水泥砌好的大池子,里面放满了热水。不多的淋浴蓬头下,总是站满了阿姨和大姐姐们。小时候我不懂事,每次进入澡堂时,我总是首先跳入大水池中,也不管池中有多少人,只管将自己整个身子浸泡在水中,让每个毛孔都争先恐后地开放着。那时我想不通,那些阿姨和大姐姐们为什么不下来好好泡泡自己呢?随着年龄的增长,身体内生理方面的变化,我便也加入在蓬头下的队伍中。

  来到后院,发小家曾经居住的平房还在,只是现在已经没有人居住,排与排之间被砌起的砖头连接着,形成院落。院内长满了不知名的花和草。凄凉的情愫萦绕着我。小上尉军官安慰我说:阿姨,这样保留是为了你们这些场站的前辈来重游时有个念想。是不是他说的那种结局,我不想过多的考究。只是拉着儿子在发小曾经居住的家门前照相。

  时间过得好快,转眼间就到了中午,安排参观新营区的计划只能搁浅。我们只能坐在车上走马观花地将新营区掠览一遍。感叹如今的营区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就要离开我的“故乡”马兰场站了,我是那样的依依不舍。场站参谋长带领着两名战士庄重地给我们敬了个军礼,我和丈夫及时地回敬了军礼,可惜没有抓拍到互敬军礼的瞬间,也只能以军人的站姿合影留念。

  按照行程计划,中午时段要赶到离场站十五公里以外的马兰基地,也就是我读高中时地方。电话联系了高中的同学。自高中毕业后,我们就没有见过面,我的同学高中毕业后就没有离开马兰基地。感谢我们的父母,将我们带到马兰这个神奇的地方,如今,我们的初、高中同学遍布全国各地,但对马兰的情感,是我们每个人不变的情怀。我和同学步行前往我们的母校---马兰永红一中,沿着我们经常走的柏油路,述说着分别后的相思和在上学期间发生的趣事,溴事以及曾经的伤心事。丈夫和儿子是没有到过马兰基地的。他俩跟随我们的步伐观赏着基地的建筑和设施。来到学校的门前,由于是周末,整个校园静悄悄的,大门也紧闭着。可这并不影响我激动地心情。隔着栅栏,遥望着曾经读书的教室,想着当年乘坐着场站派出接送学生的大卡车,来往于基地和场站之间,青春年少时的我们所发生的各种桥段,记忆中就会有别样的感觉。两年时间,每天急急地爬上高高的的车上,顶着春夏秋冬的烈日、暴雨、冷风、狂沙、寒雪,而后又急急地跳下卡车,慌里慌张地奔进教室,坐下听已经开始讲述的课程。有时卡车坏在半路上,也没有什么通讯设施,全凭小战士自己的本领修理汽车,等汽车修好后急忙赶到学校时,第二节课都开讲了。如若不是家在基地居住的同学,将他们的学习笔记借给我阅读,1981年高中毕业高考时,我还能不能顺利地考入军校?也正是有了这笔记本的借与还,便开启了少女懵懂羞涩的感恩情怀;那无关风月,默然挂牵,寂静相望,遥遥祝福地情感温暖着青涩绒绒地面庞。当年过半百的我们再次相聚时,彼此会心的一笑,眼神中充满了各自的幸福。同样都感慨那时纯真的友情。很想再次坐在教室里,在课桌上支起右手,请求老师提问。我和同学在挂有“马兰永红一中”校牌的大门口,留下了许多照片。那曾经发生过不能忘怀的桥段,是那么隽永地刻在每个人脑海中。我们读书时是没有校牌的。如今挂起了“马兰永红一中”的校牌,这是一件让我们这些在此读过书孩子们高兴的事情。

  这次马兰之行,的确圆了我多年梦回马兰的愿望。感谢父母、感谢战友、感谢同学、感谢马兰、感谢我的“故里”马兰场站。是你们让我有如此多的回望和记忆。岁月的素笺上,每个马兰人都藏有一个说不完的马兰故事,能够被光阴铭记的,一定是心里最珍贵的。马兰,一个留有我原乡心灯的地方,是那份回望的记忆,点亮了我原乡的心灯。不由使我想起马兰场站的一名老兵,我敬重的一位参加过核试验工作的叔叔的一首诗,就让我用他的诗做我这“重回原乡”的结尾:徜徉小路倍觉亲,天公动情落泪点,心事浩茫怀旧友,人去楼空灯阑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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