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戴桃疆

　　如果说电视剧播出时段也有兵家必争之地，那这块宝地大概率并不在春季档，起码在韩国并不是如此。春季档并不是全然没有好剧出现，许多反应普通人生活、现实社会问题的偏现实主义创作都喜欢集中在这个档期，许多作品有穿透人心的力量，不过受制于题材受众有限。另一类是韩剧工业流水线量产俊男靓女都市爱情，提供一些放松精神娱乐心情的甜品之外，顺便为换季期提供一些穿搭和妆容方面的参考。总体而言，春季档韩剧表现都比较平淡。

　　今年的春季档和往年相比，表现更加黯然，最具吸引力的可能是去年引发过广泛讨论的狗血剧《顶楼》的续作，续作延续了上一步的风格，韩国编剧告诉你虚构的韩国上流社会人士到底还能多有多疯，顺便承担起甜宠恋爱剧推广穿搭妆容的时尚重任。纯粹的狗血为观众提供最极致的猎奇体验。

　　相比之下出演明星更大牌，看故事设定更高级的两部春季档作品《西西弗斯：神话》和《文森佐》尽管各有致命伤在身，与《顶楼》相比却也有着共同的特点，那就是拼贴感严重，不够纯粹。这种拼贴感严重的韩国电视剧一方面是韩国电视剧打破既有模式努力创新的结果，是进步，另一方面它也在竭尽所能地暴露着韩国电视剧创作的问题。

　　成也人设，败也人设

　　韩流火遍全亚洲的时候，里面最强劲的一支就是韩国偶像剧。韩国偶像剧大量借鉴日本少女漫画，场景浪漫化，人物平面化，同时反复强调人物的特质，人物弧光或者说人物的成长被简化成个性反差，外表冷酷无情的校霸其实是善良的憨憨，看似完美无缺霸道总裁实则有着难以被治愈的童年伤痕，男女主角的恋爱之路基本上就是心伤被抚平的历程，一位心理治疗师就能很好解决的问题非要拍成动辄十几二十多集的电视剧——不得不说的是大部分男主角身边都会配置一位出自某科室但又非常清闲的医生，他们从不提供专业治疗只负责为男主向观众展示心路历程创造机会，工具人性质十分明显。

　　在套路的剧情里，新鲜的人物设定成为韩剧的制胜法宝。从最开始的霸道总裁、风流大明星，到后续的架空王室成员、穿越到现在的历史上王室成员、穿越回过去遇到的王室成员，到后续的超能特种兵、外星人教授、各种超能力者和精神病患……只有观众不敢想，没有韩国编剧不敢写的。人物设定可以说是韩国电视剧工业中最擅长掌控的调味剂，然而今年春季档的两部剧在男主角的人物设定上都出现了大问题。

　　《西西弗斯：神话》中曹承佑饰演的男主角韩泰术是韩国版的漫威钢铁侠，拥有一家高科技公司，拥有附带全息影像和会发幽蓝光线的机械手臂，赛博管家每日提供英式问候，日常穿着硅谷科技公司大佬同款素色运动衫，依靠自己的智慧和知识拯救了一家即将坠落的飞机。尽管电视剧展示了他科技感强烈的、称得上奢靡的生活空间，但没有酒池肉林、没有夜店蹦迪，没有一个镜头能够告诉观众这个男主角的人设是风流成性的科技大佬，但编剧告诉观众他就是。他看上去正派甚至有点乖，以至于反派用反性侵的全球运动来威胁他时，观众第一反应是主创在蓄意诋毁这次运动。

　　《文森佐》中宋仲基饰演的文森佐·卡萨诺是意大利某黑手党组织教父级别人物的法律顾问，是意大利集团犯罪领域里最令人生畏的东方人，能单枪匹马深入对手大本营和大佬谈判，一言不合放火烧毁对方庄园。然而这个从不回头看爆炸的真男人却在回到韩国之后遭遇了手法极为低级的抢劫，被劫匪下药迷晕，醒来后被打得灰头土脸，战斗力似乎只有五，但神奇的是在之后对战韩国本土黑社会的时候又能以一敌百用卷尺横扫千军，战斗力和智商在正常和弱智之间反复横跳，配合故事氛围的渲染，观众很难知道西装暴徒和倒霉弱智之间那个才是男主角的出场人设。

　　最拿手的东西如果做坏了，其他部分也很难有令人眼前一亮的表现。人设的问题暴露出韩剧创作者“成年人不做选择都想要”的贪婪心理，想要时髦人设但又不敢冒险，想要喜剧帅气两手抓却无法拿捏帅哥如何做欢乐喜剧人。而两部剧暴露出的韩式贪婪并不仅限于此。

　　宇宙中心在韩国

　　客观地讲，韩国对文化产业的扶持使得韩剧近些年有着质的变化，在失去中国市场后韩国将重点转向亚洲其他地区和以流媒体为主要平台的西方市场。转型时期，韩国一方面靠模仿不断学习美国电视剧在内容节奏方面的把控，另一方面通过翻拍等形式逐渐实现国际内容的本土化。两种形式看上去都是在对西方模式和西方文化的吸收，目的实际上是将韩国本土的东西推向海外市场。

　　“韩流”在亚洲范围的成功让韩国娱乐产业充分认识到了地缘性文化优势对于海外市场开拓的重要意义。韩剧制作和韩国偶像产业几乎走了相似的路子，从纯本土到超国籍（多国籍成员共同组成一个组合以吸引来自不同文化背景的受众）再到向非地缘地区推出纯本土产品，最终实现韩国文化走出去。

　　《西西弗斯：神话》和《文森佐》都在Netflix和韩国本土电视台同时播出，和那些讲述韩国本土故事的剧集不同，这一次韩国人自信地将自己放置在了文化的中心地位上，韩国人成为国际犯罪活动的关键环节，韩国人成为拯救巨大灾难的核心人物，尽管他们看上去和西方文化中树立起的科技精英、幕后操控者的形象如出一辙，但都有一张韩国面孔。

　　不可否认韩剧在效仿、吸收和消化美剧创作精髓方面的努力，但在构建以自我为中心的世界时，韩国一时间没有了学习的对象，以至于两部剧不同程度地出现了拼贴缝合感，韩国中心世界观通常会出现华丽炫酷又新奇的外壳下套着传统狗血的问题，又想要发挥本土特色（家庭为核心的狗血）又向走向世界（高概念设定、富有深度的人物设定）最终结果大多不伦不类。

　　《西西弗斯：神话》和《文森佐》都不是韩国电视剧产业第一次做出的尝试，在真正把自己的电视剧放置在文化世界的中心与美剧平起平坐前，韩国人似乎不打算放弃。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也许韩国人终有一日会成功，不过就像烧酒泡菜尚未风靡全球一样，自身特色很难与世界性的主流文化完美融合，韩国电视剧工业中的成年人终将面临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