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语文往事
2018年,当人们在谈论“大语文”培训时,常常会附带上另一个词:风潮,意为一时的喧闹或沸扬之事。
据统计,仅2018年前三个季度,挤进大语文赛道的机构数量就达到74家,问题是一个刚刚成名且处于成长期的赛道能容纳下这么多选手吗?
2018年7月23日,新京报以《“大语文”成为教育领域又一风口?》为题,以一个版面的篇幅剖析了大语文培训热潮的来龙去脉。其中,新京报分析认为促使这一波风潮兴起的最直接原因是中高考综合改革和课程改革的导向作用。
大语文区别于传统的拼说读写教育,除了读书识字训练以外,侧重于培养学生国学、诗词歌赋和中国传统文化等方面的能力,但其兴起的根本原因还是与中高考改革变化相关。
2013年,北京市教委公布了中高考改革方案征求意见稿,提到将语文分数提高到180分。随后,国家教育部基础教育司原司长、国家副总督学王文湛曾向媒体公开表示,“今后高考主要考语文,因为要考两次,数学难度降低。高考的区分度主要在语文,语文主要在作文。”
2017年,“部编本”语文教材总主编温儒敏公开透露高考命题方式的改革方向:阅读速度将从7000字增加到1万字,阅读题量增加5%到8%,阅读面将会广泛涉及哲学、历史、科技等内容。增加内容的思辨性,复杂性,扩展性,让语文学科成为拉分项。
至此,大语文赛道算是真的火了。回忆起当年这段往事,立思辰大语文总裁窦昕谈到:“我们看到大语文风口真的来了,时不我待。如果没有政策的利好,我们就慢慢地干活;但风口来了,我们不抓住机会就很容易被人赶超。”
恐怕没有哪个行业会像教育行业一样,对政策的来临既爱又恨。2018年,大语文培训机构丛生,好未来、新东方也纷纷入局,推出学而思大语文、诸葛学堂、文霸等语文学科教育产品。然而好景不长,去年11月,正在风口上的大语文突然被政策收紧传闻降温了。
2018年的最后阶段,一则关于大语文或将改名的消息在行业内扩散开来。据黑板洞察获悉,北京海淀教委召开紧急会议,要全面整顿教育行业,大语文或面临更名。
《国务院办公厅关于规范校外培训机构发展的意见》中提出,鼓励发展以培养中小学生兴趣爱好、创新精神和实践能力为目标的培训,重点规范语文、数学、英语及物理、化学、生物等学科知识培训,坚决禁止应试、超标、超前培训及与招生入学挂钩的行为。
大语文虽然在表面意思上是教授语文学科知识,但在中高考语文学科大纲中,却没有出现文学素养相关内容。按照新政策规定,如果出现语文字眼就必须按照大纲内容教学,因此整个大语文教学体系都被属于“超纲”范围,语文字眼也就不得再使用。
相关政策虽未明示,但培训机构们仿佛都嗅到了某种预警气息。在相关消息爆出的第二天,跑在大语文赛道最前面的立思辰大语文就改名为立思辰文学文化,这家A股上市公司刚刚在2月以收购中文未来51%股权的方式,将主营业务切换到了大语文培训赛道。而当时立思辰董事长池燕明信心满满,并对外提出“学好大语文,就找立思辰”,甚至宣称“英语造就了新东方,数学造就了好未来,语文将造就立思辰。”
雄心和恐惧的分野
教育合规之路走得尤为心惊胆战,稍有不慎就可能招致全行业的灾难。
2017年,红黄蓝虐童事件发生后,幼教产业随即从春天转入寒冬,政策处罚力度不断加大。一年后,《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学前教育深化改革规范发展的若干意见》发布,其中提出民办园一律不准单独或作为一部分资产打包上市。上市公司不得通过股票市场融资投资营利性幼儿园,不得通过发行股份或支付现金等方式购买营利性幼儿园资产。
这则新规的指向性明显,就是要一刀斩断民间资本对兴办幼教产业的逐利倾向,迫使整个行业从投资获利角度回归到教育本质。同时它也给教育从业者们敲响了一个警钟:大厦将倾,独木难支。
2017年9月27日,红黄蓝在美国纽约证券交易所挂牌上市。顶着学前教育第一股的光环,红黄蓝上市首日股价便大涨40%,最终收盘为25.9美元,总市值达到7.66亿美元,约合人民币50.56亿元,之后股价一路涨至最高33美元。但随后一年半的时间当中,红黄蓝股价经历了两次闪崩,幼教第一股从此跌入谷底。
虐童事件爆发后,红黄蓝股价当即暴跌38.41%;学前教育新规发布当晚,红黄蓝教育股价暴跌53%。
今年2月,红黄蓝教育在其官网宣布,以约合人民币1.25亿元现金收购新加坡一家私营儿童教育集团约70%股权,寻求核心资产转型。这则消息被视为红黄蓝资产证券化之路被堵死后的合规动作。
宣布收购行动的同时,红黄蓝还将公司名从RYB Education更改为GEH Education,意图打开国际教育市场,充实上市公司标的,走入新阶段。
同样在遇到政策问题后走入新阶段的还有立思辰,在去年11月20日消息爆出后,立思辰当天股价下跌了3.18%。今年9月,立辰辰大语文更名为豆神大语文,新闻通稿中的措辞将此形容为“开启第二阶段业务布局”。
进入第二阶段的立思辰已经开始寻求业务大规模盈利,同时降低经营风险。9月,立思辰大语文旗下国际业务品牌 “诸葛学堂”(Zhuge Academy)在美国硅谷正式开业,这是继加拿大之后,立思辰大语文在海外拓展的第二个国家。此外,据界面教育报道,立思辰已开发海外版语文教材,并开始考虑进入澳大利亚、新加坡等地。
近两年来,中国本土教育机构在海外密集开班。2018年初,香港媒体报道学而思花费数亿元在热门商圈九龙旺角豪置三层办学场地,开设辅导学校,随后又以保底25万年薪为培训中心招聘港籍辅导老师。
学而思香港官网显示,目前学而思已经在香港开设了奥数培训班,并且将国内时兴的双师教学课堂引入香港,目标是要撬动香港25亿港元规模的课外培训市场。
9月6日,好未来旗下海外品牌“Think Academy硅谷分校”在微信公众号上宣布,学而思将在硅谷开办分校,计划在今年开设针对小学阶段的AMC8数学竞赛培训课,于2020年春季开设线下长期班。而好未来在国内采用的分班测验和家长旁听模式也将一同引入美国。
硅谷分校是好未来在美国教培行业的第二处布局。今年2月,好未来收购美国升学考试辅导机构Ready4,其主要通过互联网为学生提供SAT,GMAT,GRE,MCAT,ACT和PSAT等备考课程,以及为MBA、法学生、本科生、研究生进入高校提供升学咨询服务。
“时不我待”or“等待时机”
虽说是异国扩张,但结合目前国内的教培监管趋势来看,好未来将数学竞赛培训复制到境外地区的举动,更像是败走麦城。
2013年减负令发布、2017年教育部开始大力推动素质教育类项目发展,此前各类学科培训项目在一系列新规的框架下均得到削减和剥离。与此同时,培训机构面临业务关停和转型的阵痛陡然增加。
奥数培训曾是学而思的业务核心,尤其是在小学4-6年级数学培训领域,学而思在北京和上海等一二线城市几乎没有对手。但随着减负令推进,数学超纲教学、与竞赛相挂钩的行为被列入教育专项整治行动中的重点对象。
这一场整治行动历时两年多,不仅学而思,其他课外培训机构也在想方设法进行突围。立思辰和学而思虽身处不同学科领域,但在分化业务风险上走出了相似的一步,将营收多元化的目标瞄准在了海外华人子女身上。
2018年美国人口统计数据显示,加利福尼亚州华裔人口突破180万,其中旧金山作为海外华人居住密度最高的都市之一,华人占20万左右。另据美国劳工统计局数据,2017年纽约共有411家补习中心,其中超过一半位于亚裔聚居地:法拉盛和布鲁克林的日落公园。而在美国西海岸,加利福尼亚州的奥兰治、圣塔克拉拉和洛杉矶等亚裔家庭占比高的城市,共有861家补习点。
出海征程虽短,但靠着在国内积攒下来的品牌声誉和管理经验,学而思香港已经在海外成功运作了近一年,据悉第二所香港分校已经进入筹备阶段。
那么一个问题来了,既然出海能赚钱,为什么早几年却鲜少见到教育机构出海?
出海业务虽然能增加财报中的收入和净利润,但始终是小规模市场,且办学的合规风险依然存在。目前国内教育出海分为2B和2C两个方向,11月12日,优必选宣布拿下阿联酋3.624亿美元人工智能教学实验室订单,就给国内2B教育出海打下一剂强心针。
而对于2C业务,补习需求有限就注定了这是个先到先得的高度竞争市场。
第一,国外学习文化中没有东亚文化圈中盛行的补习文化。催生课外补习需求的原因在于东亚三国升学环节的高度竞争,尤其是一考定终生的升学路径,让东亚家长们愿意为之一博。但在美国,大学录取采用申请制,除SAT/ACT成绩之外,还会结合学生高中GPA和老师评价进行综合录取。即使没有进入心仪学校,被社区学院录取也没关系,进入大学后只要GPA成绩达到要求,就可以申请转学。
第二、在课外培训上,国外更侧重素质教育类项目而非学科类培训项目。尤为以芬兰教育为例,以“最少的作业,最短的在校时间,最长的假期和近乎为无的课程考试”著称,其核心就在于寓教于乐的精细化教学过程。
而想要撬动欧美教育市场也不容易,今年纽约市宣布将进行了高中改革,取消特殊加分,亚裔群体中盛行的补习文化也开始引起其他族裔群体声讨。尤其在纽约市长白思豪公开批评了补习造成种族录取不平等后,未来美国政界会不会下令规范课外培训机构,仍是教育培训机构出海将面临的政策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