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说当兵那会儿最难熬的是啥？＂战友聚会上，有人突然问起这个话题。

　　屋里一下子安静了，大家似乎都沉浸在了回忆里。

　　我端着茶杯，望着窗外纷纷扬扬的雪花，思绪一下子飘回到了1974年那个刻骨铭心的寒冬。

　　那年冬天，我刚满18岁，从黑龙江老家农村参军入伍，被分配到铁道兵第二师新兵连。

　　记得临走那天，娘红着眼睛给我收拾行李，爹坐在炕头抽着旱烟袋，嘴里念叨着：＂当兵好啊，能学一身本事。＂

　　坐了一天一夜的绿皮火车，我们终于到了驻地。那是个靠近黑龙江边的小镇，四周光秃秃的，寒风呼啸。

　　新兵连的日子，说苦不算太苦，就是早上的砸冰取水让人受不了。那会儿连队没有自来水，每天的用水都得靠我们这些新兵从江里取。

　　我永远记得第一次去砸冰取水。天还没亮，外头黑漆漆的，寒风刮得脸生疼。

　　我们班长许向前是个东北大个子，才23岁，却已经在部队待了5年。他总说：＂咱们铁道兵是最硬的兵种，得能吃苦。＂

　　那天早上，他领着我和另外两个新兵张国立、王德发去江边。江面上积雪厚厚的，脚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小马啊，砸冰取水看着容易，实际上门道可多着呢。＂许向前一边走一边教我们，＂得先用冰镐试探冰面厚度，选好位置才能开凿。＂

　　我们扛着水桶和工具，在江边站定。零下30多度的天气，呼出的气都能结成冰碴子。

　　张国立和王德发轮流用冰镐砸冰，累得直喘粗气。许向前在旁边直摇头：＂你们这样不行，得讲究技巧。＂

　　他接过冰镐，找准角度，三下五除二就砸出一个小口子。＂看到没，砸冰要找准受力点，省力又高效。＂

　　那会儿我穿着厚厚的棉军装，还是冻得直打哆嗦。手上带着厚手套也不顶用，没一会儿就冻得失去知觉。

　　＂班长，这得砸多大啊？＂我哆哆嗦嗦地问。

　　＂得能放下水桶就行，太大了容易不安全。＂许向前一边干活一边教我们。

　　好不容易凿出一个冰窟窿，开始往水桶里舀水。冰凉的江水溅到脸上，瞬间就结成了冰碴子。

　　张国立性子急，不小心踩到冰窟窿边缘，一个趔趄差点掉进去。许向前一把拽住他：＂慢点慢点，命要紧。＂

　　就这样，我们天天早起去江边砸冰取水。刚开始特别吃力，手上磨出了好几个水泡，晚上躺在床上浑身酸痛。

　　有天晚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想家想得厉害。上铺的王德发听见动静，小声问我：＂想家了？＂

　　＂嗯，想我娘做的酸菜猪肉。＂我闷闷地说。

　　＂谁刚当兵不想家啊，我刚来的时候天天晚上偷偷抹眼泪。这不是慢慢就习惯了嘛。＂王德发安慰我。

　　＂你说咱们这些当兵的图啥呢？＂我叹了口气。

　　＂图个出息呗，总比在家种地强。再说了，铁道兵可是技术兵种，学成了以后好找工作。＂

　　王德发的话让我心里亮堂了不少。是啊，当兵不就是为了学一身本事嘛。

　　慢慢地，我也适应了新兵连的生活。每天早上砸冰取水成了一种习惯，技术也越来越纯熟。

　　许向前经常夸我：＂小马进步不小啊，以后准能成为好兵。＂这样的话听着，心里就美滋滋的。

　　可没想到，一个月后发生了一件事，让我对许向前有了更深的认识。

　　那天早上天特别黑，风雪交加。我们照常去江边取水。许向前走在前面探路，突然大喊一声：＂别过来！＂

　　原来前面的冰面很薄，他及时发现了危险。可话音未落，冰面＂咔嚓＂一声就裂了，许向前整个人掉进了冰窟窿里。

　　那一刻，我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张国立赶紧去找长绳子，我趴在冰面上朝许向前伸出手：＂班长，抓住我的手！＂

　　冰水里的许向前使劲挣扎着，好不容易抓住我的手。这时张国立也跑回来了，我们合力把许向前拽上来。

　　他全身都湿透了，牙齿直打颤。我赶紧脱下自己的棉军衣给他披上，搀扶着往连队跑。

　　到了医务室，许向前发着高烧，还不忘叮嘱我们：＂你们以后去取水一定要注意安全，先试探冰面......＂

　　看着他虚弱的样子，我眼眶湿润了。这位平时严厉的班长，在危急时刻首先想到的是战友的安全。

　　这件事之后，连队专门总结了取水安全经验，还表扬了许向前舍己为人的精神。

　　那段日子里，每天早上天不亮就起床，顶着寒风去江边砸冰。手上的茧子越来越厚，力气也越来越大。

　　许向前养好伤后，更加细心地教我们各种技巧。什么时候该用什么力度，怎么判断冰面的厚度，都手把手地教。

　　春天来临的时候，江面开始解冻。我们不用再砸冰取水了，但那段经历却深深印在了我的记忆里。

　　现在回想起来，那段艰苦的岁月反而成了最珍贵的回忆。它教会了我什么是责任，什么是担当。

　　最让我感动的是，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我们靠着团结友爱，互帮互助，克服了重重困难。

　　＂喂，发什么呆呢？＂战友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

　　我端起茶杯，笑着说：＂我在想咱们那会儿砸冰取水的事。＂

　　＂那都是好时光啊。＂许向前也笑了，＂记得你刚来时那个怂样，现在都成老兵了。＂

　　是啊，那是段难忘的岁月。窗外的雪花依然在飘落，仿佛又回到了1974年的那个寒冬。

　　岁月流逝，但那份战友情谊永远温暖着我的心。在我们这些老兵的记忆里，永远珍藏着那些艰苦却快乐的军旅时光。

　　那年的冬天虽然寒冷，但战友情谊的温暖却永远留在了我的心里。现在每逢下雪天，我就会想起江边砸冰的日子，想起那些并肩作战的好兄弟。

　　时光荏苒，但那段军旅岁月教会我的东西，却永远伴随着我。它让我明白，再大的困难，只要有战友在身边，就没什么克服不了的。

　　茶已经凉了，但回忆却越发温暖。我望着窗外的雪，轻轻说了一句：＂好一段军旅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