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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谁都有一位陪你听周杰伦的人,要不怎么说我幸运呢

不是谁都有一位陪你听周杰伦的人,要不怎么说我幸运呢
2020年10月27日 21:13 新浪网 作者 哼哼怜蕾

  作者:暮依

  周杰伦宣布结婚的时候,全网哗然,其冲击力不亚于2011年被爆出和昆凌的绯闻。

  梁思韵捧着咖啡坐在电脑前浏览微博,大家无不借着“周董终于也要结婚了”这一话题感叹匆匆流年不过云烟,自己的青春终究一去不复返。

  一位网友如此写道——

  “记得我十八岁那年还在努力凑钱去听周杰伦的演唱会,而昆凌十八岁就拥有了他的全世界。

  昆凌,要好好待他。”

  梁思韵低头抿了口咖啡,杯口升腾起的水雾迷蒙了她的镜片。

  模糊之间,她不知怎么地就想起了常雨泽。

  十六岁的常雨泽弹着吉他为她唱《七里香》,那时他刚接触吉他没多久,不时得停下来对着乐谱摆正指法,歌声也断断续续的,却是她多年来除了原版外听过最好听的版本。

  他对她说:“梁思韵,去不了演唱会没关系,以后我为你唱。”

  1

  2004年专辑《七里香》发售的时候,周杰伦已经红透了半边天,大街小巷甚至连路边的小发廊都在循环播放他的歌曲。

  彼时梁思韵十三岁,初二,正处于一个兜里有些零花钱却什么都买不了的年纪。

  音像店的玻璃上贴着专辑的海报封面,梁思韵推开店门,跃入眼帘的是单独摆放的专辑。她快步走过去,拿起一张仔仔细细地研究,看完正面又看背面,恨不得把上面的每一个细节都抠下来印在脑海里。

  周围的人都是拿起一张就去柜台结账,只有她站在桌前踌躇了近二十分钟,仍没有下定决心。

  毕竟那是她半年的零花钱。

  梁思韵的内心还在左右摇摆,视线内突然出现一双崭新的球鞋,她正觉得眼熟,右侧传来常雨泽的声音,“你喜欢周杰伦?”

  她抬头,看到他因为惊讶而微张的嘴。

  常雨泽是九月才转入班上的,短短几周就和男生们混熟了,在女生面前却有些沉默寡言。

  这女生当然也包括作为他同桌的梁思韵。

  他们平常的对话屈指可数,无非是“水笔没墨了,借我一支”,“课堂笔记借我补一补”,或是“语文老师叫你去办公室”。

  他不是属于那种上课认真听讲的好学生,时常课上到一半就望向窗外发呆,梁思韵十次转头去看他,有九次只看到他那带着一个漂亮漩涡的后脑勺。

  虽没怎么见他学习,常雨泽的成绩却不差,各科在班上好歹也能排上名次,不像梁思韵,无论怎么挣扎都永远在中游徘徊。

  她推了推眼镜,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梁思韵长相寡淡,细长的眉眼,不仔细分辨就看不出的内双,细窄的鼻梁上架着黑色边框眼镜,又取了“思韵”这听起来颇富书香气息的名字,所有人对她的第一印象都是文静好学,任谁都无法将她和“追星”二字联系在一起。

  常雨泽笑,扬起手中的专辑,“好巧,我也是。”

  梁思韵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他笑,也是第一次发现他笑起来的时候左侧脸颊距离唇角一指的距离有浅浅的梨涡。

  竟然有些好看。

  他们站在那一摞摞专辑前聊彼此最喜欢的单曲,常雨泽其实话很多,和梁思韵印象中不太一样。他们聊得投机,竟不觉时间流逝,直到店员出声提醒,才惊觉自己挡了那么久的道。

  结完账后常雨泽往门口走,中途又折回到仍站在桌前计算自己不吃不喝不娱乐,多久才能积攒同等零花钱的梁思韵面前,“你不买吗?”

  梁思韵不想让同桌得知自己财政的拮据,摆手让他先回。

  常雨泽点头,“那么明天见。”

  那天的最后梁思韵依然没有狠下心来买专辑CD,而是选择了便宜一些的卡带。

  打开家门母亲正将青菜下锅,菜叶上的水遇到锅里的热油,瞬间劈里啪啦地四处溅。翻炒的声音和抽油烟机卖力工作的声音相互交织,充斥了整个厨房,母亲却仍捕捉到了梁思韵的开锁声。

  她忙着往锅里撒盐,没有回头,两瓣嘴唇倒是飞速地上下开合:“今天放学回家怎么这么晚呀,又到哪里去野了?跟你说一放学就赶紧回家念书你怎么总当耳旁风……”

  梁思韵关上房门,同时也将母亲那一句“别人家的孩子”挡在了外头。

  她背靠着门,突然觉得有些疲惫。

  她从来不是聪明的孩子,连学会说话都比正常孩子晚一些。可父母不这么想,他们认为自己的女儿是当凤凰的料,寒暑假给她报了各种补习班,盼望着她有一天能飞上枝头。

  这样的期盼太过美好也太过沉重,压得她透不过气。

  初中的知识明明还算浅显,梁思韵却已经觉得吃力。

  为此她只能更加拼命地学习。

  不过幸好,日复一日的生活有周杰伦的歌曲相伴。

  还不算太糟。

  梁思韵掏出那盘卡带,将其紧紧贴于胸前。

  2

  第二天的地理课上,老师毫无波澜的语调与念书似的讲课听得梁思韵昏昏欲睡。她用手指吊起眼角,但眼皮沉得厉害,眼前的世界一点点变窄,最终只剩下一条缝。

  在完全坠入黑暗的前一秒,常雨泽用手肘捅了捅梁思韵的胳膊。

  她猛然惊醒,还以为被老师发现自己在打瞌睡,吓出一身冷汗。

  常雨泽的手越过两桌之间因合不拢而留下的窄缝,伸到她眼前。

  他的衣袖拉过手掌,只露出节骨分明的手指。他摊开手,蓝色的袖口处露出耳机的一截。

  梁思韵向他投去疑惑的目光,常雨泽朝她眨眨眼,用唇语说“戴上”。

  她又抬头瞟了眼讲台,地理老师上课总是仰头呈45度角,不知是看向教室后方的钟还是望向更远的虚空。

  应该不会被发现,她如此想,戴上了耳机。

  ——窗外的麻雀,在电线杆上多嘴,你说这一句,很有夏天的感觉。

  地理老师沉闷的声音在那一瞬间被完全剥离,梁思韵的世界只剩下周杰伦独特的咬字与唱腔。明明九月末了,她却被这首歌生生拉回了盛夏,似乎闭上眼就能看见野花遍地,听见蝉声鸣鸣。

  一张纸条被递了过来,写着:“我听歌的时候喜欢看窗外,总能想到一些美好的事。”

  她依言向窗外望去,初中的窗台不高,视线内是空无一人的走廊,常青树的一枝越过栏杆伏在瓷砖贴成的墙面上,更远处是湛蓝的天空与悠远的白云。

  常雨泽将窗户半开,有凉爽的风迎面扑来。

  难怪他上课时总喜欢撑着一只手面向窗外,原来一直都在听歌啊。

  梁思韵学着常雨泽的样子抬起一只手撑住脑袋,顺便将耳机线挡在手臂后。

  此后的地理课,当老师说“请同学们把书翻到第X页”时,那只白色耳机便会准时地出现在梁思韵的课桌下方。

  她接过,不小心触到他微凉的指尖,湖心忽然被投入一颗石子,涟漪一圈圈荡漾扩散,余波却仍搅得她心跳加快。

  她佯装镇定地戴上耳机。

  耳机长度有限,梁思韵稍微侧头就会掉下来,两次之后常雨泽便挪动座位,好更靠近梁思韵一些。

  他们之间的距离缩短了五厘米,近到让她害怕常雨泽会不会捕捉到她心中浅浅的波纹。

  午休的时候常雨泽也会拉着梁思韵听,他把MP3递给她让她自己选。

  之前梁思韵只在被擦得锃亮的玻璃柜台内见过这东西,小小一个容量却很大,不像她书桌上的老式收音机,又大又笨重。她一直都梦想自己能拥有一个,然而标签上的数字太过遥不可及。

  她不会用,茫然地看向常雨泽,他轻笑,教她怎么播放,怎么暂停,怎么选曲。

  MP3内的歌曲很全,从周杰伦出道时发行的《Jay》到一个月前《七里香》中的歌曲几乎都有。

  午后本是梁思韵学习的时间,但常雨泽的曲库对她的诱惑实在是太大,她没有钱把周杰伦所有的卡带都买下,只能在电台恰巧放到他的歌时欢呼雀跃,现在可是所有的歌排着队等她来挑。

  不过短短几秒的挣扎,梁思韵放下了手中的笔。

  两个人枕着手臂趴在课桌上,梁思韵不敢与常雨泽面对面,将头转向走廊。

  教室各处传来同学的聊天与嬉笑,身边的常雨泽却很安静。梁思韵听了十分钟的歌,终于还是忍不住将头转向了右侧。

  常雨泽闭着双眼,呼吸平稳,似乎已经睡着了。阳光伏在桌上,恰巧将他周身都笼在秋日灿烂的金色里。空气中细小的尘埃飞舞,缓缓落于他挺立的鼻梁,嘴唇上方是淡青色的绒绒的小胡须。

  她抽出右手,情不自禁地伸向他的脸。

  梁思韵的指尖最终停留在离他嘴唇半厘米的位置。

  他的睫毛颤了颤。

  ——手中的铅笔在纸上来来回回,我用几行字形容你是我的谁。

  他是她的谁呢?

  多年以后梁思韵想起她和他的故事,仍没有确切的答案。停在空中又猛然收回的手,从一开始就预示了故事的结局吧。

  3

  初三来临后压力突然增大,梁思韵的母亲每天变着花样做晚餐,说读书辛苦,营养自然要跟上。她给她买了五本课外辅导书,刚好每科一本,隔段时间就会检查梁思韵的进展。因此梁思韵每天做完了学校里的作业,还得拿出辅导书接着练。

  整整一年她都在上课与刷题中度过,成绩总算有了起色。

  得知她总掌握不到要点,常雨泽主动请缨揽下辅导她功课的活儿。放学后,教室里的人已悉数回家,他仍不厌其烦地给她讲数学里的几何论证与化学中的方程式配平。

  等她终于把一套数学模拟卷做完,天色已经暗了,火红的夕阳退至天际,几颗星辰散落在茫茫墨色中。

  为了奖励梁思韵,常雨泽拿出许久不用的MP3给她听周杰伦的新歌,进入初三后,他的学习态度端正了许多,不再是上课望着白云出神的少年了。

  那一年周杰伦发行了新专辑《十一月的肖邦》,发售当天是梁思韵陪着常雨泽去买的。母亲为了让她少在其他地方花心思,硬是将她本就少得可怜的零花钱又减了半。她走进音像店,发现自己连卡带都买不起了。

  为了让梁思韵有学习的动力,同时也为了弥补她买不起专辑的遗憾,常雨泽想出了听歌嘉奖的方法。

  梁思韵做完了四套数学模拟卷,三套物理模拟卷,五套化学模拟卷,终于把专辑里所有的歌都听了一轮。

  她说里面最喜欢的是《珊瑚海》,常雨泽则最爱《一路向北》。

  都挺悲的。

  他说着耸了耸肩。

  “所以我还是最爱《七里香》。”

  初三虽忙,但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挤一挤总归会有的。于是挤出来的零星时间都被梁思韵用来抄歌词,这是她一直以来的习惯。

  两年前她专门买了本笔记本,封面是张欧式椅,和《叶惠美》的专辑封面有些像。每当有新歌发布,她就通过各种渠道获取歌词,尽自己所能写出的最工整的字誊写在印有蓝色线条的纸上。

  笔记本在某个晚上被母亲发现了,那时梁思韵正趴在书桌前抄《珊瑚海》,写到“海鸟跟鱼相爱,只是一场意外”时房门被猛地推开。

  是母亲的突击检查。

  她来不及把笔记本藏好,被捉了现行。母亲自然是气得甩手就是两巴掌,梁思韵被打得有些懵,紧接着又听到“嘶啦”一声。

  笔记本撕成两半,被母亲狠狠摔在地上,“我让你好好学习,你倒好,一天到晚不务正业!”

  后面骂了什么,说了什么难听的话梁思韵不太清楚,她只是死死盯着被揉皱的纸,看着上面的字一点点晕开。

  她不争气地哭了。

  4

  不负成堆的试卷和辅导教材,梁思韵中考超常发挥,竟和常雨泽进了同一所高中同一个班。

  父母喜上眉梢,亲戚邻里到处宣扬自己的女儿多么聪明多么争气。

  作为奖励,母亲甚至把年初亲戚给的压岁钱全拿出来供梁思韵自己支配。

  从天而降的巨款砸得梁思韵有些飘飘然,拿到钱后浮现在脑海里的第一件事自然是把曾经没钱买的专辑统统补回来。

  梁思韵正准备行动,常雨泽先一步送了她一份大礼。

  是周杰伦从出道到现在的所有专辑CD,居然还包括了“The One”和“无与伦比”世界巡回演唱会的Live。

  一共十一张,沉甸甸的一袋子,梁思韵提得手抖。

  “这得多少钱啊!”

  常雨泽单手插兜,斜靠在树下。阳光透过树叶,他嘴角的笑意恰好扬起在一片半月形的明黄色里。

  “不要管价钱,你考上好高中是值得庆祝的事。”

  同时递上来的还有一本笔记本,梁思韵打开,发现里面是所有周杰伦歌曲的歌词。

  常雨泽的字很丑,歪歪扭扭的像是蛇在纸上盘踞爬行,但从一撇一捺中还是能感觉到抄得用心。或许为了让字迹更加工整些,他写得很用力,上一页的字都能在第二页留下痕迹。

  梁思韵曾和他提起过自己被撕成两半的笔记本,她说那天直到母亲把笔记本扔进了垃圾桶才作罢,甩上房门留下痛哭的自己。

  即使过了这么多天,回忆起那晚的场景她仍有些眼眶泛红。常雨泽看着她,什么都没有说。

  没想到他一直放在心上。

  梁思韵感动得说不出话,常雨泽倒显得平静,“你别嫌弃我的字丑就行。”

  她吃了上次的亏,不敢在家里播,也不敢将它们放在太过显眼的地方被母亲发现,思来想去她将其置于书架的角落,只在夜深人静时拿出来摩挲一会儿封面。

  5

  “周杰伦世界巡回演唱会”的消息放出时,梁思韵拿出一直存着没动的压岁钱数了数,刚好够一张最外围的门票。

  内心第一次连绵不绝地涌出去听演唱会的强烈渴望。

  她查了下演唱会的行程,2008年10月25日在成都有一场,离她所在的城市很近,坐火车不过三小时。

  虽然是在周末,但她去哪儿都得跟母亲汇报,更何况是在另一座城。

  梁思韵特意挑了个母亲看上去心情不错的下午,心想兴许母亲批准的概率会高一些。母亲窝在沙发里边看电视剧边嗑瓜子,里面的女主角一笑她也跟着笑得花枝乱颤。

  梁思韵在离茶几两米的地方来回踱步,怯懦着不敢开口,每次鼓足勇气等话到了嘴边却总是又顺着喉咙滑了下去。

  倒是母亲嫌她在眼前晃来晃去打扰了她看电视的乐趣,先一步开口:“从刚才开始看你晃到现在了,到底想说什么?”

  “我,我想,”她挪到沙发边,咽了口唾沫,“我想去看周杰伦的演唱会,放心,我用我自己攒的钱。”

  “什么时候?”

  “明年的十月底,周六。”

  “不行!”

  母亲的笑容僵在了嘴角,嘴紧紧绷成一条直线,她吐掉口中的瓜子壳,转向梁思韵,“明年你就高三了你不想着好好学习你还想着演唱会?周杰伦周杰伦,一天到晚周杰伦,是周杰伦重要还是学业重要?你都这么大了还分不清孰轻孰重吗?

  “你看看上了高中你的学习怎么样,再看看你同学成绩怎么样,都在一个教室上课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你不嫌丢脸我开家长会还嫌丢脸呢!”

  心脏是酸的,眼睛是酸的,连颤抖的指尖都是酸的。一直以来母亲只要结果,却从不关心为了达到这个结果梁思韵究竟有多少个深夜温书温到睡着,又有多少个课间别人在谈笑她却埋头写作业。

  “行吧……行吧……您说的都是对的。”

  眼前的瓜子壳模糊成了一摊黑色,梁思韵狠狠掐了掐自己的手,在眼泪落下前转身跑出了家门。

  她跑得太急,路上撞到了行走的路人,眼镜于是被撞飞出去,左边的镜片摔碎了。

  路人向她道歉,她不想让别人看见自己哭红的双眼,匆匆说了句没事就捡起眼镜继续跑。

  跑到喉咙溢出了血腥味她才停下脚步。脸上的泪还未风干,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抽噎着打通了常雨泽的电话。

  她语无伦次地向他说事情的前因后果,刚才哭得太狠了,每隔几秒还会打嗝,弄得电话那头的常雨泽过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她究竟想表达什么。

  几番安慰后梁思韵总算平静下来。

  挂电话前,她问:“你能陪陪我吗?”

  二十分钟后常雨泽背着吉他出现在她面前。

  看到她乱糟糟的头发,满脸的泪痕,还挂着一条半透明的鼻涕,常雨泽忍俊不禁道:“怎么这么狼狈。”

  笑归笑,他还是拉着她去附近的洗手池洗干净脸,又带她来到公园的长椅坐下。

  梁思韵这才发现他身后的吉他,“你带吉他做什么?”

  “不就是去不了周杰伦的演唱会么?”他交叠起双腿,将吉他搁在上面,又从口袋里掏出歌谱,“没关系的梁思韵,大不了以后我为你唱。”

  说完后常雨泽拨弄吉他弦试了会儿音,又清了清嗓子,“接下来常雨泽为梁思韵献上《七里香》,掌声有请!”

  她配合地鼓起了掌。

  梁思韵还是第一次正式听常雨泽唱歌,初中还是同桌时有听过他哼,但处于变声期的少年嗓音着实不好听,没过几秒她就承受不住直喊饶命。

  但是这一次,她被惊艳了。

  ——秋刀鱼的滋味,猫和你都想了解,初恋的香味就这样被我们寻回。那温暖的阳光,像刚被摘的鲜艳草莓,你说你舍不得吃掉这一种感觉。

  常雨泽的声音低沉而有磁性,《七里香》在他口中竟添了份旖旎。

  他的指法还不是很熟练,过一会儿就要看歌谱去找吉他上对应的弦,每当这时他就会咳嗽一声以掩饰自己的尴尬,一首歌被唱得断断续续。

  一曲终了,常雨泽有些不好意思,“献丑了,回家还得再多练练。”

  离了眼镜梁思韵看什么都是模糊的,眼前的世界像是被晕开了的水墨画,一切都是缱绻而温柔的。

  色彩是温柔的,春风是温柔的,常雨泽也是温柔的。

  她许是被这温柔醺得微醉,竟问他:“你会一直唱给我听吗?”

  她看不太清常雨泽的表情,只听见他温柔说“好”。

  6

  同年常雨泽报名参加了学校的艺术节表演晚会,曲目依旧是《七里香》。

  主持人一报完幕,台下的尖叫声就此起彼伏。

  台上黑了几秒,隐约能看见工作人员在布置场景道具。在黑暗中梁思韵能清楚听见自己的心跳,她想起报名时常雨泽对她说的:“等我站上了学校舞台,你就更加有种看演唱会的感觉了。”

  她竟比自己上台演唱还要紧张。

  手心冒了汗,她抬手往校服下摆上蹭了蹭,又去调整眼镜架在鼻梁上的角度。

  眼镜是上次摔坏后新配的。那天她回到家,以为母亲又会劈头盖脑地把她骂一顿,却不想母亲只是把一盘宫保鸡丁重重往饭桌上一搁,冷哼一声:“还有脸回来。”看到摔碎的镜片她也只是念了两句“我赚钱的速度都没你花钱的速度快”就带她去配了新的。

  随着“啪”的一声,一道聚光灯打在了舞台正中央。突如其来的光芒让梁思韵不禁眯了眯眼,待重新适应后她终于看清舞台。

  布置很简单,只有一张课桌一把椅子。

  常雨泽抱着吉他半坐在桌面上,一条腿轻轻抬起搁在椅子的边缘。

  他穿着白衬衣牛仔裤,衬衣最上面的两粒纽扣没有扣住,隐约露出锁骨。他朝台下笑了一下,嘴边的麦克风刚好挡住梨涡。

  台下又爆发出一阵欢呼。

  修长的手指扫过吉他弦,是她再熟悉不过的歌曲。

  距离上次弹奏不过两个月,常雨泽已经练得很熟了,也不知私下里花了多少工夫,在一些小节的处理上甚至敢基于自己的理解变调。

  他扫视了一圈,和台下各个方位的同学简单互动,最终将目光定在了梁思韵身上。

  ——雨下整夜,我的爱溢出就像雨水;院子落叶,跟我的思念厚厚一叠。

  副歌部分他唱得颇为稳定也颇有感情,每个词每个转音都仿佛倾尽了情人间的爱恋。

  台下的人没了声音,悉数沉醉在他的歌声中。

  梁思韵被他热切的目光看得脸颊发烫,低下头盯着自己被汗浸湿的掌心。

  因着晚会常雨泽在学校里一炮而红,走到哪儿都有学妹边偷看他边悄声议论,也会有女生趁他不在时往桌肚里塞情书。

  常雨泽却还是老样子,上课下课上学放学,偶尔在课上偷偷拿出MP3听歌,或是和梁思韵聊《彩虹》中的歌词能衔接蔡依林的《倒带》,双J恋过去这么久还是令人唏嘘,在其他女生面前依旧惜字如金。

  转眼到了高三,梁思韵选文,常雨泽选理,两人不再同班,交流也因此有所减少。

  课程的难度上了一个台阶,数学并没有给文科生太多喘息的机会。梁思韵悬梁刺股地学,仍阻止不了成绩单上的数字直线下降,最终逼近了及格线。

  争吵是在母亲开完家长会回来后爆发的。

  房门“哐”的一声被重重推开,母亲怒不可遏地将数学月考卷甩在梁思韵脸上,拍着桌子骂:“150分的卷子你就考92分?你知道班里最高分是多少吗?是148分是148!你自己算算看相差了多少分!有多少人排在你前面你想过吗?高考会有多少人排在你前面你想过吗!”

  “整个家长会我都如坐针毡,还被你们数学老师点名批评,我真是脸都被你丢尽了!”

  “就你这个成绩还去参加高考?考什么考?索性不要考了!你就一辈子没出息吧!天天看你好像学习很认真,我真是奇了怪了,你到底把知识学哪里去了!”

  “我没有……”梁思韵想要反驳,张口却成了哽咽。

  母亲越说越气,此时已是怒火中烧,她瞥见床头的周杰伦海报,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一把撕下,揉成一团丢在地上,“我现在算是知道了,你整天学习原来在学这些东西!”

  她又要去撕另一张,梁思韵尖叫着去阻止,却硬生生挨了一记耳光。

  一直在客厅里看报的父亲走了进来,在他的好言相劝下母亲总算恢复了平静。

  离开梁思韵房间时她丢下一句:“你自己好好反省反省吧!”

  房门又“哐”的一声被重重甩上。

  梁思韵坐在一地狼藉中,将那张被揉得不成样子的海报小心展开。那是去年常雨泽送她的生日礼物,上面有周杰伦的亲笔签名,他说花了很大的工夫才弄到手。

  她一直将其视为珍宝。

  可现在,珍宝变成了废纸。

  泪意决堤,她却流不出来。

  她颤抖着打开抽屉摸出手机,给常雨泽发了条短信。

  “常雨泽,我们去成都吧,好不好?”

  逃吧。

  逃离这个让她伤痕累累的家,逃离每天按部就班看不到尽头的生活,逃离她拼命努力却永远掌握不了的人生。

  逃吧,梁思韵。

  7

  窗外的景色飞速倒退,梁思韵看得出神。寒暑假总是被辅导班占据,她已经记不清上次远行是什么时候。

  常雨泽知道她和母亲吵了架,善解人意地没把话题往这方面引,只是颇为遗憾地说早知如此他应该一年前就去抢演唱会的门票。

  抵达时刚过正午,两人又饥肠辘辘,于是找了家小店要了两份担担面和一碟夫妻肺片。老板很热情,看他们是学生,于是多切了两片肉,还不要钱似的往面里加了一大勺红油,说店里的红油都是自己熬的,比外面的更香更辣。

  梁思韵是土生土长的四川人,却吃不了辣,面上来后只嗦了一口就被辣得到处找水喝。灌了两杯水下去,还是通红着一张脸。

  常雨泽笑得前仰后合,但主动承包了她吃不完的面,给她再点了份水饺,这次特意提醒老板别放辣。

  午餐过后他们去熊猫繁育研究基地看了一下午的熊猫。缆车乘到山顶再慢慢拾级而下,一路上到处都是圆滚滚的东西,珍珠般嵌在绿林里。

  梁思韵把烦恼抛在脑后,兴奋地在前面蹦蹦跳跳。常雨泽则背着吉他在她两米开外缓缓地跟。

  两人玩到霞光满天,才出发去体育中心。

  没有门票,梁思韵觉得站在场外听一听也是好的。

  离体育场隔了一段距离就不能再往前了,两人停在路边的一盏路灯下。场内火热的气氛随着声浪席卷向他们,梁思韵眼里闪着光,踮起脚尖望向恢弘的建筑,不经意地拉着常雨泽的衣角左摇右晃。听见周杰伦登台向歌迷问候她也跟着场内的观众一起尖叫。

  常雨泽就任她这么摇着,过了许久才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把衣服从她手中抽出,跑向远方,回来时手里多了两根荧光棒。

  天完全黑了,路灯投下一片温暖的鹅黄。他们站得离路灯稍远些,好看见荧光棒散发出的荧黄。

  借着微弱的光梁思韵偷偷打量常雨泽,刚好他也看向她。触到他目光的一瞬她迅速别过头,为了掩饰自己的惊慌她开始跟着场内唱歌,暗自庆幸脸上的绯红能够隐藏在黑暗里。

  两人边摇荧光棒边跟着旋律和,一首接一首。

  忘词成了周杰伦的家常便饭,这会儿他又开始了即兴发挥。梁思韵想起之前在家里偷偷听那张《无与伦比演唱会Live》,《我的地盘》那一首周杰伦除了副歌部分几乎忘了整首歌,索性就着旋律唱:“方文山,你写这个歌词太难背,我背了一个礼拜,背不起来。”

  她“扑哧”笑出了声。

  常雨泽似乎和她想到了一块儿,她抬眼时他正扬着嘴角。

  挥了三小时的荧光棒,梁思韵手酸得抬不起来,却大呼过瘾。

  散场后他们回到附近的旅馆,为了省钱他们就开了一间房,简单洗漱后关灯躺下。

  太多情绪压在梁思韵的心上,她听着另一边常雨泽的呼吸声,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不知过了多久,却是常雨泽先开口:“还醒着么?”

  “嗯,睡不着。”

  黑暗中她听见他翻身下床,打开壁灯,“我也睡不着,要不出去走走吧。”

  8

  月光皎洁,公园的草坪染上月色,银白一片。

  十月的夜已有了寒意,梁思韵被冻得直搓手,常雨泽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她刚想问他冷不冷,常雨泽已经自顾自地弹起了吉他。一曲终了,他看向她,“想学吗?”

  她点头。

  吉他被塞进了梁思韵怀里,常雨泽从背后圈住她,她一下子乱了心跳。

  隔着他身上的薄卫衣她似乎能感觉到他炙热的胸膛。他离她这么近,连呼出的空气都能扰乱彼此的气息。他细碎的刘海蹭着她的脸颊,隐约能闻到小旅馆内廉价的洗发水味。

  常雨泽掰开她的手指,一根一根放在对应的弦上,他的指尖前端有些硬,是经常练习而被磨出的茧,“我教你一个最简单也最常用的和弦,学会它很多流行歌曲你就都会弹了。”

  作为初学者的梁思韵摁不住弦,弹着弹着就走了音。他握住她的手指施力,她紧张得微微颤抖,不断提醒自己要把注意力集中在吉他弦上。

  身后的常雨泽忽然开口:“这学期一结束,我就要去英国了。”

  乐声戛然而止。

  梁思韵猛地回头,定定看向他,脑袋组织不出一句完整的句子,却开始播放《珊瑚海》——你用唇语说你要离开,那难过无声慢了下来。

  常雨泽移开目光,继续说道:“是全家移民,虽然我不想出国念书,但没有办法。”

  “对不起,现在才告诉你,我一直不知道怎么开口。”

  脑海中的音乐终于播到了副歌——

  海鸟和鱼相爱,只是一场意外。

  梁思韵喜欢上常雨泽,只是一场意外。

  如果不是买专辑那天踌躇许久遇见同来买专辑的他,如果不是上课接过了他递来的耳机,如果不是和母亲吵架让他跑来安慰——

  只是一场意外。

  从一开始她就知道,常雨泽和她是不同的。

  脚上永远最新款的球鞋,从日本带回来的MP3,作为生日礼物的昂贵专辑,无时无刻不提醒着她,他们是不同的。当她的父母还在为番茄能够便宜五毛而和小贩讨价还价时,他的父母已经得到了英国的永久居住权。

  只是一场意外。

  怎么能忘了呢?过完今天她依旧要回到那个家,面对叨唠的母亲和如同洪水猛兽般的高考。

  她永远无法逃离这已被安排好的人生。

  只是一场意外。

  她从他怀里挪开,双眼微阖,“挺好的,英国环境好,教育质量高,社团活动也多,你可以组建自己的乐队,一定要比在这里每天刷题开心。”

  常雨泽扯了扯嘴角,想说什么,被梁思韵出声打断:“我累了,回去吧。”

  第二天下午梁思韵回到了家,出门前她没有打招呼,以为母亲会把她狠狠揍一顿。不料打开门后,母亲扑过来紧紧抱住她,哭肿的双眼涌出眼泪,“思思你去哪里了呀,你吓死妈妈了。昨天一整天爸爸妈妈到处找你都找不到,妈妈一晚上都没合眼,都准备报警了呀。”

  “思思,妈妈错了,以前觉得骂你狠点是对你好,妈妈没想到你会这么不开心……”

  梁思韵抬头,老旧的天花板似乎又多了几条裂缝,她数了数,大大小小一共九条。

  她又看向母亲,抬手擦去她的泪。

  “妈妈,我错了,今后我不想别的了,会好好念书的。”

  9

  常雨泽离开的那一天梁思韵没有去送,反而跑到学校绕着操场一圈又一圈地跑步,等跑到筋疲力尽时才仰面躺在塑胶跑道上。

  头顶有飞机划过,浅白色的痕迹撕裂青空。

  她看了眼手表,发现常雨泽的航班在五分钟前就起飞了。

  2009年1月21日14点25分,梁思韵的青春死掉了。

  上了大学她不是没有交过男朋友,一个笑起来灿烂如秋阳的男孩,爱打篮球也爱打游戏,对梁思韵从来好声好气。

  她想和他一起去听“超时代”演唱会,他为难地说那天Dota有重要比赛,他是队伍的核心,根本走不开。看见梁思韵皱起的眉,他连忙哄她,作为补偿,说要不这周末去她之前一直想去的水上乐园吧。

  于是梁思韵只身一人去了。

  现场的气氛和两年前一样狂热,放眼望去是荧光棒的海洋。周杰伦有了大屏幕作题词板,不再是整首忘词的“周公举”了。

  梁思韵摇了半小时荧光棒就停了手。舞台上明明是她倾尽一整个青春去爱的男人,如今却连为他摇一会儿荧光棒都觉得疲累。

  她想起那个夜晚,她摇累了常雨泽就轻轻握住她的手继续摇。两点荧光在她眼前不停晃动,竟比现在的光之海还要耀眼明亮。

  那一瞬间她终于意识到,谁的青春没有一首周杰伦呢?却不是谁都有一位陪你听周杰伦的人。

  她曾经有。那个人占据了她青春的每一页,却消失在了她人生的以后。

  演唱会结束,梁思韵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她给男朋友发了条短信。

  “我们分手吧。”

  10

  周杰伦结婚的话题热度有增不减,梁思韵窝在椅子里看了一下午,仍没有翻到最后一页。

  她淡淡呼出一口气,觉得眼睛有些酸,便摘下眼镜揉穴位。动作间她忽然对常雨泽送她的歌词本来了兴致。于是打开书桌抽屉,一本淡蓝色封面的笔记本静静躺在抽屉最顶端。

  当初来这座城市找工作她孑然一身,全身行李加起来都塞不了一个箱子,常雨泽送她的专辑太重,被留在了老家,只有这本笔记本被她一直带在身边。

  她翻开,看到如此丑的字她不禁轻笑,也不知他现在有没有把字练得好看些。她一首一首读过去,翻到倒数第三页时她发现笔记本内侧有粗糙的边缘。

  有一页纸被撕掉了。

  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

  下一页纸上留着上一页的字迹,梁思韵拿来一支铅笔,在那页上轻涂拓印。

  有字迹浮现出来,很淡,需要花很大的力气才能够辨认。

  梁思韵看了许久,终于认出那是一首诗,准确地说是一首写了一半的歌词——

  初见你时已是秋天,风卷落叶却让我有了初夏的感觉。

  蓝天白云与麻雀,敌不过你上课时认真听讲的侧颜。

  我抬眼,你低头;我装睡,你后退。

  指尖停留在我嘴边,那半厘米的距离要怎么跨越。

  好想告诉你,我的人生想和你一起书写。

  最后一行实在看不清,梁思韵往窗台走了两步,不小心扯掉了插在电脑耳机孔内的耳机,一瞬间房间内充满了周杰伦深情的歌声。

  ——几句是非,也无法将我的热情冷却。你出现在我诗的每一页。

  她眯着眼,对着阳光终于认出最后几个字——

  梁思韵,我喜欢你;

  你出现在我诗的每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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