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欧亚新观察 

　　日前，卡内基俄罗斯与欧亚问题研究柏林中心研究员塔季娅娜·斯塔诺瓦娅在卡内基国际和平基金会网站发文指出，俄乌冲突已开始影响普京决策，总统及其周边人员不得不适应他们自己创造的新军事现实。文章认为，此次总统选举虽不会出现意外，但在军事冲突状态下，普京仍将采取各种措施极力避免激化民众不满情绪。总统选举后，战事的需求和逻辑将决定总统的未来决策方向。现将该文编译如下，供参考。文章观点不代表欧亚新观察工作室立场。

　　俄罗斯3月份的总统选举，意义似乎微乎其微。竞选活动完全在克里姆林宫的控制之下，其团队动员选民的技能已日臻成熟。而对于普京来说，并没有真正的对手，只有一些“无牙”的陪练伙伴。

　　然而，即将开始的选举，不会以传统的发布竞选纲领、争夺选民等传统竞争模式进行，而是一种具有自身政治规则的行政程序。从这一角度来看，投票不会没有阴谋。

　　以战事为赌注

　　无论选举结果如何，此次选举连同正在进行的战事，都在影响着俄罗斯国内政治走势，并且在改变着这个国家。克里姆林宫可以想方设法建立数字化“古拉格”，加强政治控制，但总统竞选本身就是政权内部关于国家现在与未来的一场辩论。

　　围绕普京连任提名展开的斗争就是一个生动的例子。一边是克里姆林宫的国内政治集团，他们深信必须在公民议程的基础上建设未来。这里的关键词是成就、进步、发展、效率，冲突是暂时的，位于公共生活和人民意识的周边地带。这个“党派”的思想在全俄展览中心举办的俄罗斯发展成就展览期间得到体现，总统国内政策策划人准备在那里宣布总统的提名。

　　然而，另一条线路最终胜出。国家正在为生存而战，军事行动是一种战略选择，每个俄罗斯人都将为此付出代价。这是对长期政治动员的押注，社会被卷入军事问题，成为军事决策的共同参与者。

　　这种制度鼓励牺牲式的爱国主义，甚至为了胜利而放弃自己最宝贵的孩子。而试图争取那些在2022年被动员征召入伍的军人重返家园，似乎是一种自私的个人选择，与国家利益背道而驰。

　　这就是提名背后的逻辑：请求提名普京的三个人都在前线失去了自己的孩子。从本质上讲，这场战事选择了普京，因此其相关需求和逻辑将决定总统未来的决策方向。无独有偶，普京在2024年初的第一项行动就是去医院看望伤员并会见军人家属。

　　将军事行动作为日常生活的主要组成部分是总统在竞选逻辑中做出的政治选择。这一选择将加剧国内保守趋势，强化压制，使俄罗斯政治变得更加冷酷和不宽容。

　　在实践中，这表现在对12月份发生在莫斯科的“半裸派对”的反应上。国内政治体系已从单纯谴责此类行为而迅速转向提起行政起诉，并可能很快升级为刑事诉讼。政权正准备以更加激进的自卫方式来对付任何敌对行为，即使“威胁”来自于政治上毫无伤害性的“自己人”（如演艺界代表等）。

　　军事路线开始迫使普京接受其规则，总统及其周边人不得不适应并服从他们所创造的新现实。普京选择了军事行动，使其进入生活，从而将自己困在了战事之中，成为了其功能载体和工具，而即将举行的选举在上述过程中将起到进一步催化的作用。

　　克里姆林宫认可的合理不满

　　选举本身虽不引人关注，但却很重要，因为各种社会挑战不可避免地会在选举背景下显现出来或进一步升级。当然，俄罗斯社会仍然处于强大的政治和行政手段控制之下。然而，普京在选举前的所作所为暴露了他希望避免产生任何社会不满情绪的愿望，这就好像他不是在一个军事化的俄罗斯，而是在一个民主国家参加竞选一样。

　　他上演的满足儿童愿望的场景看起来极其刻意和不自然。12月21日，普京中断了战略发展和国家项目委员会的一次会议，与一名梦想成为记者的女孩克秀莎交谈。《生意人报》的安德烈·科列斯尼科夫绘声绘色地描述了这一举动的荒谬之处，但普京本人似乎乐在其中。新年假期结束后，德米特里·佩斯科夫宣布了总统与另一位“许愿树”活动参与者之间的对话。

　　现在，普京既化身为圣诞老人，给民众以父爱式的关怀，也是战斗民族的领袖，激励民众把孩子送上前线。之所以出现这种政治矛盾，是因为俄罗斯缺乏对未来形象的统一设计。政权内部不同派别在这个问题上存在矛盾，最终削弱了总统的力量，甚至让他的形象变得有些滑稽。

　　即将举行的选举将以全民投票的方式进行，当局对社会不满情绪的恐惧在其中仍发挥着重要作用。被动员征召军人的妻子和母亲们的抗议活动就是一个生动的例子，总统府正竭力避免将这一问题扩大到联邦层面，中央政府已指示各地方安抚抗议者，避免大张旗鼓地逮捕行为（尽管警方和联邦安全局有自己的方法）。

　　12月，在长达四小时的新闻发布会上，普京对有关被动员军人命运的问题置若罔闻。总统面临着艰难的抉择，如果拒绝轮换前线部队人员，就有可能爆发不满情绪，而且是在支持军事行动的民众之中。保持沉默则会表现得有些优柔寡断，将导致政治领导力的逐渐削弱。克里姆林宫认为第二种选择更为安全，国防部最终将压力背在自己身上，宣布此时进行部队人员轮换并不合适。

　　但在另一个潜在的爆炸性事件——限制堕胎运动中，策略却有所不同。如果说普京在被动员士兵轮换问题上没有任何好的解决办法（同意让他们复员就意味着重新动员），那么在这里，他有机会充当一名“好警察”。

　　自11月以来，反堕胎运动活动家、宗教人士和保守派议员一直在为限制堕胎而奔走呼号：各地区已开始明确引诱终止妊娠的行政责任，并强制私人诊所拒绝提供此类服务。对于州长们（尤其是那些地位脆弱的州长）来说，这是一个与精英阶层中有影响力的保守派建立关系，从而赢得政治资本的好机会。

　　这股浪潮开始集聚，以至于议员们已经开始准备联邦层面的限制法案。卫生部疲于应付有关应采取紧急措施挽救国家人口状况的要求（该部以半推半就的方式进行应对，如强化药品注册标准等）。

　　然而，民意调查显示，俄罗斯社会的大多数人都反对这项禁令。因此，普京在新闻发布会上既支持州长们，又安抚民众，他说，妇女应该自己决定做什么。这之后，立法者们就像变魔术一样，立即减少了有关反堕胎举措方面的法案。

　　军事动员和限制堕胎这两件事表明，克里姆林宫和普京正亲自监控舆论，认真对待合法的（根据当局自己的标准）群众抗议所产生的威胁。被动员军人亲属的不满被认为是一种不足以引起更高层级反应的现象。另一方面，堕胎被认为是一个需要总统发表评论的重要话题。

　　无论克里姆林宫如何严密地控制电视和消灭反对派，但政权的种种举措在客观上反映出其行动的逻辑，暴露出普京对人民群众不可预测性的恐惧，没有人能够预测民众的不满将在哪里爆发。2024年才刚刚开始，但它已经带来了惊喜。例如，莫斯科地区的霜冻天气引发了多起公共服务事故，超过11万人不得不在没有暖气的房子里生活。安德烈·沃罗比约夫州长（莫斯科州州长——译者注）的政治地位因此受到打击。

　　普京最近尽可能地远离日常议程，将局势置于其个人控制之下。这很不寻常，但很容易解释。任何选举（包括3月份的选举）都会凸显当局与社会之间关系的变化。而现在正值战时，事关重大，克里姆林宫必须慎重考虑任何群众不满情绪的表现。当然，如果它符合当局对合法性的定义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