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lem｜冰与火之歌|冰与火之歌

　　本篇出自Dazed1&2 月刊

　　摄影：Annie Eversz

　　撰文：Patrik Sandberg

　　翻译：何佩莲

　　来自极地的冷气流，横贯密歇根湖，最终抵达芝加哥——那里有美国最寒冷的冬季之一。寒气直逼肺腑，令人无法喘息。白昼缩短到清晨最后一根烟与下午第一杯小麦啤酒之间的时长，稍纵即逝。车门遭遇冰封，化作一块坚不可摧的金属；站在户外的时候，你得原地小跑热身；迈进卡车，必须借助撬棍，或是脱下手套用打火机融化钥匙孔上的冰——但很难保证，到底是锁孔率先化冰，还是手先被冻僵。2015年2月，芝加哥迎来了有史以来第七冷的冬天，此时的Jack Donoghue也迎来了人生的转折点。

　　“我不想再这么继续活着。”Jack告诉我，说得有些含糊不清，仿佛在思考是否要将这些信息分享给我。“如果没有定下一个确切的日期，那么我是不会自杀的。” 当时的Jack拨通了哥哥的电话，而哥哥给出了意料之外的回复，这个回复让即使没有信仰的人也无可争辩。“他说，‘要是你必须这么做，我能理解。可如果你先尝试服用半年的抗抑郁药，然后离开芝加哥，那么我就不会如此介怀了。你不是非得活着，但必须努力改变处境。’”那会儿的Jack做着一份工作室机械师的活儿，“我感到痛苦和疲惫，在生活中毫无存在感，好像自己被抹除了，只想休息一阵。”

　　就这样，Jack Donoghue开着丰田塔科马，载着他的德国牧羊犬Misha，一路南下至路易斯安那。Jack的老熟人让他去试试福尔雄港海上石油钻井平台的工作，而他也被这份工作的长期性给打动，且觉得没什么事儿能扰乱心神。然而，等他到那儿后，整个行业却惨遭重创。2014年到2016年出现的“石油大暴跌”，堪称是现代史上油价的冰点，石油行业出口商的降产直接导致岗位的骤减，换而言之，包括Jack在内的所有人都被裁员了。

　　如今距离Salem乐队首张专辑King Night的面世已时隔五年，就连发行第二张EP（也可能是最后一张）I'm Still In The Night也是四年前的事儿啦。在此之后，他们就没再推出任何作品。“部分原因是我们想要做独立发行。”Jack回忆着，声音随之变得低沉，“如何在大家都觉得舒适的状态下继续运营乐队，我们需要找份工作，维系生存。为此，我们非常困惑。”

　　另一位乐队成员John Holland的说法就显得更模糊了（当时他身在密歇根）：“发生了许多事，但也算不得什么事。”Jack说服John开着那辆96年产的本田雅阁来了河口。“那可是辆适应力极强的车。”他的口气明显受到了家乡汽车推销员的影响，“你可以继续做音乐，也可以选择离开密歇根。”而John似乎总在逃避什么，挣扎于困境，不需要被说服。

　　夹在泰勒博恩河口与汉布尔运河之间的一所房子，见证了Salem大部分作品的诞生。那首传唱度极高的单曲Killer，以一句“你知道你在为自己的灵魂而战”让专辑King Night彻底卖空，这也成了他们着手录制新专辑Fires in Heaven的前兆，在首张专辑发行后的第十年，Salem的新作终于得见曙光。

　　追溯回Salem的都市传奇，这个故事却早已于一篇篇报道中迭代，脱离它的真实性，情节在不断的复述中被扭曲，甚至牵扯到卡车站的买卖、药物、暴力、自残，以及00年代末的音乐圈。起初只是互联网的匿名好奇——留言板上附载着名为“FuCKU”、“Prom”之类的本地录音压缩文件——后来却演变成了一种艺术行为。混合shoegaze、house的曲风，配以trap鼓点，融入缥缈人声，Salem创造出了极为罕见的“杂交”音乐：一种新的声音，一种独立流派。即使被误读，他们的作品却总是威胁与救赎并存，诞生出这个时代最怪异的次流派——witch house。

　　这几个男孩有着不甚粗糙的外表，或许是因为生活拮据的缘故，让他们披上了代表自己社群的盔甲。然而，Salem的音乐是对自我挣扎和性的坦诚，与中西部人略显沉闷的刻板印象形成了鲜明对比，游走于众多流派，却不被任何一种裹挟。然而，正是这种无形中的格格不入，这种需要借助音乐和影像才能被唤醒的语言，从它出现的那一刻起，就已将众多粉丝与他们的作品捆绑在了一起。

　　Salem的第二张专辑，同样是基于这种精神诞生的产物，这并不令人惊讶。在Jack Donoghue看来，就算路易斯安那不是他们的解药，也是必须逃离的据点，正如他自己所说的：“那些问题会一直伴随我们。”在停车场里加速绕圈的Jack，开心得像个来自偏远地区的人一样。“玩得尽兴！”John Holland喊道。

　　去年9月，伴随着单曲Starfall的意外释出，Salem乐队官宣新专辑Fires in Heaven的发售。同Tommy Malekoff合作的MV里，他们去到美国的荒野平原上追逐龙卷风：蹒跚于洪水泛滥的棉花田，穿梭在汽车旅馆和卡车站点之间——载着一个网上认识的“追风者”，以及他们的朋友Aaron Brown，自塔尔萨驱车前往达拉斯。“因为追逐风暴是我们都想做的事，所以才想拍摄这个视频。一直以来，我们都是兴奋多过担忧。可当我们到了达拉斯后，一切都不同了。”John补充道，“你会看到，整座城市一下子变得黑灯瞎火，然后天空会逐渐转绿。这景象太让我不可思议啦，以后还得再去一次。”

　　“那是一种敬畏感。”Jack解释说，“等到暴风雨过后，你会因为肾上腺素骤降而倍感失落，只能去一家脱衣舞俱乐部解解压……我们经历了很多类似的情绪起伏。”一边的John随口打断了他的话：“我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最后一天得了新冠呢。”

　　这支MV像是在提醒我们，即使不是内陆腹地的产物，Salem也算得上中西部的浪子。他们对那儿的满腔热血，不是因为出生于此，也不是因为地域美学，而是一种牧师的职责，为被遗忘的美国祈祷。“人们对中西部的情感表达还远远不够。”Jack说，“我在这里感到舒服，它的严肃和深沉塑造了Salem。”专辑Fires In Heaven里的大部分内容，都倾向于展现事物的愉悦感，而非站在King Night的对立面，这更像是种情感的延展。在疫情期间听到这样的专辑，犹如一记警钟。John和Jack的歌声仿佛拉长声调的呼喊，将我们带回到Salem大行其道的年代。如果现在是世界末日，那么来世将不再会有低语，而只有逐日渐涨的高潮。

　　尽管疫情限制了见面，Jack和John却从未停止制作音乐，他们依靠远程工作的方式来回发送音轨。上一次他们一起工作是在密歇根的林间小屋里，在数十个加热器的灯光下录制riff，直到房东因担心室内过热引发火灾而强制要求二人离开。有时，即使待在一起，他们也会选择分头工作，通过共享文件、对调电脑来完成歌曲的制作。“在密歇根创作的音乐，没有一首被收录在新专辑里。”John筛选着一系列他们未发布的音乐，若有所思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