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样年华》少年看旗袍,青年看爱情,中年看苏丽珍婚姻的酸楚|花样年华|苏丽珍|周慕云

　　文｜吴清浅

　　电影《花样年华》不仅是王家卫的经典，也是我国影史上难得的抒情佳作。年少时看这部电影，是奔着张曼玉饰演的苏丽珍身上的26套旗袍，再长些是奔着张曼玉与梁朝伟饰演角色的爱情，而今人到中年再刷，聚焦点则落在了苏丽珍身心的煎熬上。

　　《花样年华》作为少有的抒情之作，故事极其简单，若不是情怀、氛围营造得好以及张曼玉身上穿的那26套量身定制的耀眼旗袍，或许它只是一部如同嚼蜡的电影。

　　相信不少人当初看这部电影大概跟我一样是奔着张曼玉的旗袍去的。第一次看这部台词极其精炼，很多时候靠人物情绪、某个物件、光影调动和微妙动作推动故事前进的电影还真有点云里雾里，只知道男主和女主互相爱慕，但最终却没有走到一起，为此有点难过。尽管知道这是一段婚外情，但还是为张曼玉饰演的苏丽珍和梁朝伟饰演的周慕云不圆满的爱情忧伤。

　　再看《花样年华》时，注意力却不再是张曼玉的旗袍了，而是苏丽珍和周慕云的爱情。这两个人，一个是有夫之妇，一个是有妇之夫，按常理这类婚外情的题材出轨者往往是不讨喜的，但苏丽珍和周慕云却硬是让看了电影的人希望他们走到一起。这得归功于王家卫故事讲得好，镜头语言用得妙。

　　影片从开始到苏丽珍、周慕云第一次约会期间，镜头反复地强调两人身处人群中的孤独。虽都是有家室的人，可另一半却总是在出差或加班，夫妻一起的日子极少。尽管苏丽珍、周慕云很孤独，一次次地在逼仄的楼道间擦肩而过，在左邻右舍的来往间有过语言交流，知道对方和自己有着共同爱好——喜欢武侠小说，配偶经常不在家，但每次见面都是点头示意或礼貌性地打招呼，谁也不越雷池一步。

　　哪怕是后来得知自己的配偶出轨对方配偶，开始一次次约会，也是保持距离，且一再强调他们是不会像配偶那样的。他们都很想知道对方是怎么开始的，所以凭借着自己的想象一次次地模仿对方的配偶是如何勾引自己配偶的。模仿着模仿着，竟然都爱上了对方，可谁都没有迈出那一步。

　　于周慕云而言，他鼓起勇气第一次约苏丽珍出来时，仿佛就已经用尽了勇气。那时他还不确定自己的妻子出轨了对方丈夫，或者说已经确定，只是想在苏丽珍那里再作进一步确认。两人坐在对面，周慕云不敢开门见山，以夸对方的包别致，太太过两天生日，想给太太买个为由开始聊天。

　　苏丽珍那边也已经知道丈夫出了轨，对象就是周慕云妻子，周慕云问那个包时就更确定自己的判断了。在赤裸裸的真相面前，苏丽珍依然保持体面“那皮包是我先生在外地工作的时候买给我的，他说在香港没有卖的。”她也跟周慕云一样，还是想进一步确认，所以问起周慕云那条跟自己丈夫一模一样的领带是在哪里买的。

　　“我还真的不知道，我领带全是我太太帮我买的……我想起来了，有一次她公司派她出去，回来送给我的，她说香港没有卖的。”“我先生也有条领带跟你的一模一样，他说是他老板送他的，所以天天带着。”“我太太也有个皮包跟你那个一模一样。”“我知道，我见过。你想说什么……”

　　下一个情节时，就是苏丽珍和周慕云走到昏暗的巷子里，说“我还以为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不知道他们是怎样开始的？”

　　也许周慕云没直接说自己的怀疑，开不了口，只说了“你已经知道了”这些非正面回答的话。他始终缺乏勇气。所以到了后面，明明十分想念苏丽珍，硬是不敢直说，只以写武侠小说为由邀对方前来，哪怕最后决心离开香港，到新加坡工作时，明明很想跟对方说“如果有多一张船票，你会不会跟我一起走”，可终究没有开口。

　　苏丽珍作为上世纪六十年代的都市女白领，思想上还是保守的，最惧怕邻居的闲言碎语，被孙太太委婉地提醒了几句“年纪轻呢，出去散散心是应该的。不过得有分寸”后，就不敢去酒店和周慕云写小说了。

　　而在此之前，在模仿周慕云太太与自己丈夫的出轨故事时一到肉麻话就说不出口，哪怕是周慕云说出“今晚别回去了”这类具有挑逗性的话，也一再为自己的丈夫辩护。这种种的表现，注定她是不会离开自己丈夫的。

　　周慕云也是这么判断的，所以最后一次见面时，直言“我知道你不会离开你丈夫。”当苏丽珍叫他以后不要再找她时，他仿佛也下定了决心说“我不会再找你了。”此后，周慕云没有再找苏丽珍，且不久后便去了新加坡。

　　其实周慕云也跟苏丽珍一样，同样害怕周围人的闲言碎语，无法做到他原来想的那样——知道他们自己没什么就行，不需要怕别人说闲话。正因为怕，且知道他们已经互相喜欢对方，就怕哪天也跟他们所不齿的周太太和陈先生那样，所以想离开一下，去了新加坡。

　　而这不圆满的结局在影片开始前就给出了答案“那是一种难堪的相对，她一直羞低着头，给他一个接近的机会，他没有勇气接近，她掉转身，走了。”

　　他们含蓄的爱意与他们的性格是相符的，他们拼命地压抑内心的爱情也是符合当时的环境以及他们的身份的。虽然这份压抑或许并不是观众所期待，观众更期待他们勇敢地各走出一步，但却也因那份压抑让两人的爱情少几分狗血，多几分敬意。

　　周、苏的爱情确实让人唏嘘，可当人到中年再去看这部电影时，却更多的是在为苏丽珍的婚姻唏嘘。苏丽珍年轻漂亮，知书达礼，是个不错的妻子。结婚前天真地以为只要自己一个人做得好就行了，结婚后才知道只有自己做得好是不够的，尤其是知道丈夫出轨周太太后。

　　尽管丈夫的行为让自己极为难过，但苏丽珍却也没想着诀别对方，她选择跟那个年代的很多女性那样，委屈求全，内心也着实爱自己的丈夫。而陈先生出轨周太太后，哪怕是周太太以分手相逼，也没跟苏丽珍提离婚的事，从中可见陈先生对自己的妻子是有情感的。但情感是一回事，品行修养又是另一回事。不过他的这份情感倒也给了苏丽珍安慰，他点给妻子的那首《花样的年华》让苏丽珍更坚定继续跟着对方。

　　苏丽珍虽选择继续跟丈夫一起，可对周慕云的情感却也一直在。当周慕云离开那间写小说的2046房间，离开香港后，苏丽珍前往2046，看着物是人非痛哭了一场。

　　后来，苏丽珍还跑到新加坡周慕云的住所，好好地感受了周的居住环境，并拿走她在周的房间与对方写小说时穿的拖鞋。她是趁对方不在家时去的，是知道他们不可能了，没必要再见，免得更难过。带走那双拖鞋或许是想把他们的故事封起来，好好开启她跟陈先生的生活。而非要去这一趟，除了拿走拖鞋，也是想独自地、好好地、静静地来场告别吧。

　　只是她的婚姻并没有因周慕云的离开就变得幸福起来。三年后，她已经为人母，过的还是租房生活，自己独自带娃，同时还要上班，丈夫依旧经常出差。她原来已经搬离了与周慕云相识时的住所，可三年后又搬回来了，固然有房东孙太太给她租房优惠的原因，但也有周慕云的原因。

　　那时周慕云就住在他们隔壁，如今人搬走了，看看故居回忆下旧情还是可以的。可也仅限于此了。一边工作一边带娃，已经挺累，丈夫还是一如既往地出差，也不知道是否还会像几年前那样出轨别人，她能做的精神愉悦的事情，或许就是一边叫着儿子“庸生”（武侠小说不得不提金庸、梁羽生，王家卫给苏丽珍儿子取这样的名应该就是为了表现苏对周的深情）的名字，一边对着那个爱过却注定没有结果的人住过的地方怀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