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温州公园路缓步前行，于闹市中左穿右转，终见一幢玲珑雅致的两层小楼，就来到了这家将非遗文化结合进入住体验的民宿——爱玲中山雅舍。走进民宿，墙上门边装饰着的多是瓯塑，就连房间的名字与介绍都用瓯塑的形式展示。一路行至小院，细碎的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叶洒下来，一切都刚刚好。周锦云大师坐在光影间，一边煮茶，一边讲起了他与瓯塑的那些过往。

　　博观约取 厚积薄发

　　瓯塑艺术的历史源远流长，它是由堆漆工艺发展沿革而成的。提到温州的漆艺，周锦云眉眼间满是骄傲，他说：“两宋的时候，温州曾是‘中国漆艺制造中心’，尤其是堆漆工艺达到鼎盛，号称‘中国第一’。瓯塑更是温州所独有的堆漆艺术，蕴含着满满的瓯文化。”

　　周锦云博闻强识，旁征博引，将瓯塑的历史与作用娓娓道来。据他介绍，瓯塑自古以来就种类、功用繁多，除了常见的建筑装饰及壁画外，在制作工艺家具及家居饰品时也常用到它。“可以说瓯塑在如今的许多方面，都起到了美化生活的作用。这也是瓯塑蓬勃生命力的支撑点，它证明了工艺美术只有不脱离百姓的需求才能长久。”

　　“了解了百姓的需求，下一步当然就是要丰富自己去向这些需求靠拢。”为了做到这一点，周锦云行遍中国，不仅广拜专家为师，吸收兄弟艺术中的精华，还从名胜古迹中吸取文化内涵。“瓯塑的制作常常要根据客户的要求来呈现不同的内容，这就要求手艺人十八般武艺都有研究。比如平时我们常做的是江南的小桥流水，突然有人要求呈现西北的宫廷文化，创作塞外的大漠孤烟，就需要有相应的文化积淀。这个时候临时抱佛脚是不可能真正做好的，都要依靠平时的不断学习，这是一种累积下来的素养。”在这个过程中，周锦云修身养性，塑造了如今温文尔雅的翩翩气度。

　　周锦云认为，想成为一个好的手工艺人就要有艺术追求，就要见多识广。他也到过外国的许多地方，希望与国际时尚艺术接轨。“好的艺术要兼收并蓄，学习更多的艺术形式，了解更多文化。艺术不应该总是高高在上，总要有一个平衡的点，让它得以雅俗共赏。瓯塑也是这样。它本身博大精深，只有继续将东西方的精华融入自身，它才能更好地延续下去。”谈及艺术的学习与发展，周锦云感触良多。如今随着高学历人数的普遍增长，社会经济、文化的发展，受众的眼光变了，国际信息和时尚潮流不断冲击着人们的视觉，手艺人更要与时俱进，不断翻新。末了，他还不忘再补充一句：“瓯塑的核心部分，那些维持了几千年的基本要素还是必须保留。无论在形式和技艺上如何变化，瓯塑在传承中展示出的美学思想和经典记忆，是我们永远不能丢下的。否则，就不能称其为瓯塑了。”

　　精益求精 求索不止

　　走进周锦云的工作室，桌上摆放的，地上立着的，随处可见瓯塑装饰品或半成品，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桐油混合陶土的气味。办公桌上堆着大量的设计稿。他说，这些都是他的心血和热爱。

　　“他们都觉得我对待作品要求得过于严苛。”已坚持从艺五十余年的周锦云对瓯塑倾注的心血不止于大量的设计手稿，还有创作时一如既往的亲力亲为。前不久，周锦云带着团队进行壁画的装饰工作。壁画本身高度达五米之多，距离地面又有五米多，因此许多工作需要站在十米高台上进行。“在场的人都反复告诉我千万不能上去，那太危险了。但是作品摆在眼前，我又怎么能不上去呢？”在周锦云的坚持下，重要部分还是由他亲自上到高空修补完整。作品完成后，验收合格，团队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时，他又发现一处瑕疵，仍然坚持亲自走上高台将其调整完美。“回来的路上，我的学生还一直在‘批评’我。”周锦云笑着摇头。学生的关心他能感受到，但比起自身的安危，追求作品的极致是他眼中更重要的东西。用他的话讲，这是手艺人应有的态度，是在对市场负责，对社会负责，对创作的艺术门类负责。

　　虽然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完美，每一件作品都会带有遗憾，但这并不妨碍周锦云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追求心中的最好。就是这样对每一件作品都全力以赴的周锦云大师，却没有一幅最喜欢的作品，他认为艺术创作要永远在前进的路上。“以作品完成的那一刻的眼光来看，它必须是完美的。但经过时间的洗礼，作品仍要有少数的不完美，手艺人才有进步空间。我不希望因为我对曾经的作品太过喜欢而牵绊住我追求完美的脚步。”这一番观点在细思之下包含着哲理，也是各行各业都应具备的态度。因此，周锦云也不提倡艺术家的风格定性：“所谓一看就知道是谁的作品，说明这个人一成不变，也就没有创新求变的精神。”

　　周锦云便是凭借着这样的执着奋进，一步一步稳扎稳打，成为当代瓯塑艺术的领头人。他的历年作品为世界50多个国家政府与艺术馆及国内200 多个政府部门、5A级旅游景点与著名文化和宗教建筑陈饰或收藏。面对不计其数的荣誉，周锦云云淡风轻。他只想做出更多的优秀作品传世，在学习中提高，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他说：“一个人的荣誉可能会到顶，但一个人的艺术永远没有上限。”

　　扎根群众 开拓市场

　　第一眼看到周锦云，笔者就被他身上典型的传统东方君子之风所吸引。交谈下来，发现他的思想意外地很“潮”。在创作的时候他一心一意扑在作品上，创作之外他也对瓯塑的市场和传承投入了很大的关注。

　　“瓯悦”是周锦云与儿子周海天打造的瓯塑作品艺术馆，也是一间非遗文创公司。除了展示周锦云各个时期的代表作品外，主要生产、销售非遗工艺美术衍生品。单以瓯塑的文创产品来说，就有新漆器、小屏风、装饰礼盒等许多种类。周锦云父子还设立非遗文创直播间，在打开市场的同时，以直播的形式将温州非遗的种子播撒到世界各地。他们希望“瓯悦”能够成为一个开放窗口，实现温州非遗艺术的普及。

　　不同于一些闭门造车的手工艺人，周锦云的市场意识很强。他认为，一个好的手艺人不仅要有作品，更重要的是要有市场。“只有让百姓喜闻乐见的艺术品类，才能在当今这个飞速发展的社会中存活、流传下去。一方面，扎根群众是艺术最好的普及方式；另一方面，要让年轻人看到这门手艺的希望。当他们发现学习瓯塑能够满足最基本的生活物质需要，自然就愿意去学了，手艺也就此得以传承。”

　　“自己关起门来做喜欢的东西只是一个人的情怀，我们要做的是让瓯塑成为大家的情怀。”为此，周锦云一直提倡手艺人要研究现代人的情怀，让作品根据受众的需求另辟蹊径，与国际和时尚相结合，从而服务于市场。

　　坚守和极致，是周锦云作为中国工艺美术大师的信条；市场意识，是他作为国家级非遗传承人的开拓思想。路漫漫而修远，周锦云的艺术求索从未停歇，他仿佛一束光照在瓯塑乃至温州非遗传承发展的道路上。从容，淡泊，当所有名利浮华都成过眼云烟，再被问及心中所愿，周锦云说：“当哪一天我无力再去创作，回头看去，希望我能看到中国传统艺术后继有人，看到艺术市场欣欣向荣。”

　　文/张凌云